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隻繡花鞋 | 上頁 下頁
三四


  肖克掏出香煙,彈出一支,遞給龍飛,自己也點燃一支。

  「來,老龍,薰一支哈德門牌的煙。」

  龍飛接過煙,點燃了,津津有味地吸起來。

  肖克望瞭望窗外,繼續說道:「去年我在浙江辦案時,邂逅了一個姑娘,她長得像一根水蔥,天生麗質,而且純潔得一捏就碎,人家有那麼點意思,我倆一見就像前世有緣似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對上眼了。那是個細雨濛濛的日子,富有詩情畫意,在煙霧膝隴的錢塘江畔,她穿著藕荷色的裙子,打著一個淡藍色的雨傘,飄飄悠悠而來,一雙大眼睛,水盈盈的……」

  肖克說到這裡,眼睛裡泛出神采:「第一次相遇,就有說不完的話,沒想到她對我們這一行充滿了幻想,充滿了敬仰之情。她從小就喜歡看偵探小說,反特電影,特別喜歡看《福爾摩斯探案集》,她想做個女偵探,還問我咱們能不能收她做特工,她想學駕車、發報。打槍、格鬥,這真是一次奇遇。」

  龍飛也聽得入迷了,津津有味地說:「這就是緣份,緣是天意,份在人為。」

  肖克已陶醉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她帶我來到她的家裡,這是江邊一個小鎮,人煙稀少,她家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樓,她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的家佈置得像個小鴿子窩,牆上掛著許多小布娃娃,櫃子裡是個小瓷娃娃,床頭擺著幾支各式的玩具手槍。吃過晚飯,我們一起到江邊散步。天已經很晚了,我們依依難舍,在那麼美麗的月光下,她輕輕踮起腳尖,吻了我,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她依偎到我的懷裡,我覺得心跳加快了,就像抱著一隻溫暖的小動物,她仰起臉,說:「大駱駝,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問:「你喜歡我什麼?』她說:『說不上來,』接著又說:「我有時感到很寂寞……『說著,嗚嗚哭起來。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說:「你把我抱得緊一些。』我使勁摟著她,渾身像火燒一樣。她還嫌不夠,說:「抱得更緊些。『我使盡全身力氣抱住她,簡直要把她扯碎。她突然渾身像觸電般的發抖,上氣不接下氣,臉憋得通紅,不時地翻著白眼。我以為她發了病,有點害怕了。我大聲問:「你怎麼了?!』她不說話,渾身抖得更厲害,我覺得她全身潮潮的,忽然,她昏了過去。我把她平放在草叢裡,她面色鮮紅,大汗淋漓,我用手絹輕輕地擦去她額頭、臉上的汗水……一會兒,她醒過來了,恢復了平靜,大眼睛嘲笑般地望著我,充滿了柔情蜜意。她一骨碌爬了起來,哈哈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呀,真是個傻駱駝,大傻駱駝!』說完,一溜煙跑了。她就像一塊花綢子在江邊飄啊飄啊,一會兒便無影無蹤了。我以為自己在做夢,用手一掐大腿,呵,還挺疼。」

  龍飛歎道:「真是天生尤物,你小子傻有傻福氣,她是真愛上你了。」

  肖克沉默不語。

  「後來呢?」龍飛催問道。

  「後來,我回到北京,信來信往,簡直就分不開了。」

  「老肖,你戀愛了。」

  肖克的臉上浮現了烏雲,眼圈漸漸泛紅。

  「後來呢?」

  「老龍,你知道幹咱們這一行的規矩,我跟組織上提出這一情況,組織上派人瞭解了那個姑娘的家庭和社會關係的情況,讓我停止和她的來往。」

  「為什麼?」

  「她家庭出身資本家,她的父親在三反五反運動中畏罪自殺了,母親出身國民黨官宦之家,解放前夕不願留在大陸,但又說服不了自己的丈夫,拋下丈夫和獨生女兒,到了海外。這個姑娘不但出身不好,而且有海外關係,社會關係複雜……」

  肖克說著說著,一行熱淚奪眶而出。

  龍飛勸道:「組織上的決定是有道理的,這也是幹咱們這一行的規矩,當然,這件事也的確很遺憾,太遺憾了…」

  肖克抹去淚水:「我愛她愛得太深了,而且是我人生的惟—一次戀愛,我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龍飛緩緩道:「作為同志和兄長,我理解你,同情你,可是幹咱們這一行的,只能將兒女情長置之度外,你提出和她分手,我想,她也會受不了的……」

  「我給她寫了最後一封信,信中說,我實際上欺騙了她,我有妻于和孩子,我是一個有家室的人,我們不能發展到比同志更進一步的關係……」肖克不願再說下去,只得吃麵條來掩飾自己的情感。

  「她叫什麼名字?」龍飛問。

  「她叫白緹,是鎮上一個供銷社的會計。」

  「白緹?多麼優美的名字。」

  龍飛若有所思。

  龍飛見肖克比較愁悶,忽然想起了什麼。

  「唉,老肖,南池子九道灣就在附近,那不是計兆祥的舊居嗎,咱們不妨到那裡散散步,也不知現在換了哪位新主人。」

  「天已這麼晚了,人家還以為咱們患了夜遊症呢!」

  秋夜的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夜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組成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罩在裡面。滿目所接觸的都是罩在這個柔軟的網內的東西,那房屋、樹木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處,都珍藏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了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兩個人朝九道灣胡同走去。

  萬籟俱寂。

  龍飛望著那彎彎的月亮,感歎地說:「老肖,你看這月亮多像一葉輕舟,在黑夜的海洋裡蕩漾,簡直說不出它是在蕩漾,漂浮,還是停著不動,那尖尖多像是漣紋。」

  肖克已逐漸從傷感的氛圍中擺脫出來,笑道:「老龍,你才思敏捷,又有文采,怪不得南雲會看上你,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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