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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是陳雨繁。

  杜微言一見到這個女人,總是下意識的有些緊張。

  陳雨繁尖俏的下巴略微抬了抬,目光有些懷疑:「你來看律文?」

  杜微言覺得很難解釋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支吾了一聲,又歎了口氣,重重的答應她:「是啊。」

  「他之前是和你在一起?」她的語氣愈發的淩厲,杜微言覺得她那雙漂亮的杏眼正一點點的彌散上怒意,「杜小姐,你真的是不死心麼?」

  牽扯到了感情,平常的邏輯明快和伶牙俐齒就變得一無是處了。杜微言只是很快的說:「既然他沒事,我就放心了。陳小姐,我和江律文的關係,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麼。」

  這麼一個晚上,她真的覺得精疲力竭了,於是轉過了身,往大門口走出去。

  而陳雨繁站在她的身後,看著這個素面朝天的年輕女孩子快步離開,忽然有一種難以克制的惡意從心底冒出來。

  「杜小姐,你嘗試過最珍愛的東西被人毀掉的感覺麼?」

  杜微言的腳步頓了頓。

  「你是研究語言的,是吧?」她淡淡的說,美麗的容顏上驀然間多出了一道笑容,明麗得難以叫人直視,「年紀輕輕,也算小有名氣了。」

  杜微言依然沒有回頭,加快了腳步離開。

  陳雨繁一直站在那裡,直到視線的盡頭沒了那個女人的身影,才掩去了微笑,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什麼才是你珍視的東西呢,杜微言?」

  第十八章

  江律文醒來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小朱。

  「江先生,陳小姐剛走。」她簡單的將情況說明了一下,「她會代替您對董事會做說明,這個,您沒有意見吧?」

  隔了好一會兒,江律文似乎才恢復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他似乎還無力說話,只是點點頭。

  「還有,昨天晚上杜小姐來看過你。那時候你在急救,我就請她先回去了。」小朱躊躇了一會兒,「後來陳小姐在外邊碰到了……」

  她覺得自己有些錯覺,江律文的眼睛在瞬間變得有些鋒銳。可隨即,他又淺淺閉上了眼睛。

  傍晚的時候,是陳雨繁親自來了,拿了厚厚一疊文件,坐在了江律文的床邊,一項項的對他彙報。

  陳雨繁和江律文門當戶對,當初離婚,雙方的律師團唇槍舌戰了數月之久。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自然也決定了雙方即便婚姻關係結束,可是商業上的合作卻絕對不會就此破裂。

  陳雨繁說完,淡淡看了江律文一眼:「酒場上,你不用這麼拼命。」

  江律文輕輕咳嗽一聲:「沒辦法。那杯酒不能推。」他頓了頓,「為了一杯酒得罪有些人,不大值得。」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嘴角輕輕一抿的時候,唇色有些透明,又很蒼白。陳雨繁忽然覺得有些心痛起來,他們結婚兩年,離婚至今,也快兩年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並不知道他在國內具體的工作。在忙些什麼,和哪些人打交道……其實她真的一無所知。

  原來,他也時時這麼辛苦……

  「這項合作,董事會沒有意見。」陳雨繁定了定神,把話說完,「週五就可以正式簽訂合同。」

  江律文「嗯」了一聲,並沒有望向前妻,可是心底卻莫名的滑過了一絲不安。他不知道這絲不穩的情緒來自哪裡,可他想起易子容遞給他這杯酒時的眼神和表情,雖然噙著淡笑,但是眉梢唇角卻凜冽如刀。

  「有沒有問題?」陳雨繁追問了一遍。

  「沒有。」江律文回答他,等了一會,終於還是說,「你見過杜微言了?」

  陳雨繁嘴角微微一翹,似笑非笑,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

  「你執意要離婚的時候,給我的理由是性格不合。當時我接受了。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這樣。所以我又有些不甘心。」陳雨繁輕輕笑了笑,「就找杜小姐問了問。」

  「你得出什麼結論了?」江律文的臉色鐵青,「我們離婚的時候,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語氣驀然間變得有些苦澀,即便現在,杜微言知道他已經單身,又何嘗給他機會了?

  陳雨繁定定的看了他許久:「那麼她呢?你認識她這麼久,又得出什麼結論了?」

  江律文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他對杜微言得出了什麼結論?

  杜微言真是一個說到做到的女生。她在怒氣衝衝的質問他有沒有享受自己的仰慕和愛戀之後,就真的再也沒有找過他。

  那一年她作為訪問學者出國,恰好來到的是江律文所在的城市。他在那個會場裡看見她踏上前臺,語氣鎮定而柔和的開始陳述闐族語言的特徵。那是一個他從未認識過的杜微言。在此之前,他認識的杜微言是個年輕的女大學生,活潑,熱情,坦率。可她站在台前,似乎有些變了。她在講述的時候語速不快,氣息沉靜,而關於闐族語言的一切又是這麼神秘優雅——無疑,這種上帝之語和它的發現人,折服了在場的聽眾,自然也包括他。

  那晚他坐在了她住的那間賓館大廳裡,他知道她在幾樓,可是他竟不敢上去見她。許是之前,他對於她,終究還是有些愧疚的。

  江律文在接下去的時間越來越瞭解這個女孩,她的學術研究,她的素白如紙的生活,直到自己離婚回國,再與她重新見面。

  杜微言比起她「年輕」的時候,倒是羞澀了許多。不那麼外向開朗,似乎對什麼都有著一層淡淡的防備。

  到底還是成熟了許多,江律文有時悵然的想起,當時她的年輕氣盛,當時自己的漫不經心,此刻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慢慢的彌補起來。

  「江律文,我真的很好奇她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人?」陳雨繁在臨走之前又刻意的頓了頓,俯下身,和前夫對視,「純潔無暇的天使?」

  她唇畔的笑容著實有些諷刺的味道在,江律文看了她一眼,男人的側臉看起來有些消瘦而清冷。

  「她在我眼裡是什麼樣子其實並不重要。雨繁,關鍵是我們倆離婚,並不是因為她。這一點,我以為我們都已經達成共識了。」

  陳雨繁不置可否,輕盈的從他身側站起來,轉身往外邊走去。

  東山上的會議早已開完。接下去就是春節的假期,杜微言再次去醫院看江律文的時候,他恢復得也差不多了。

  上一次在醫院的時候,臥在病床上的是自己——像他這樣的人會倒在酒桌上,杜微言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可思議。她在在窗外看到他坐著的背影,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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