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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久。」那絲嘲諷的笑愈加的濃烈起來,「恰好看到他喂你喝粥。」

  杜微言的臉色愈發白了一層,低頭看看自己的兩隻手,之前的一番話,倒像是搶在他之前刻意的解釋似的。煩悶之間,只聽到易子容又問了一遍:「他是江律文?」

  「和你有什麼關係?!」

  杜微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限,可是從昨晚開始,她就從沒放鬆下來的神經仿佛在此刻,終於再也難以支撐著她和人正常的交流了——

  「你們一個個是不是都吃錯藥了啊?我招你惹你了?」頭皮一陣陣的發緊發疼,杜微言翻身睡下去,想了想,又不忿的坐起來:「你是我什麼人?」

  易子容英俊的臉上看起來並沒有生氣,他一步步的踱近她的身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良久,似乎連空氣都沉甸甸的落了下來。

  「我是你的什麼人?你不清楚麼?」他一點點的俯身下去,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臉頰處輕輕的刮過,柔和,卻又有些粗糲,「你忘了是誰纏著我要看《瓦彌景書》?怎麼?你以為你悄悄的溜走了,我會就像你這樣子,裝作全都忘了?」

  杜微言全身微微的發抖,許是因為他的話被勾起了記憶,竟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拼命仰著頭,唇線抿得像是繃緊的弦。

  過了很久……又或許其實只過了片刻,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慢慢的說:「莫顏,你不要逼我。我們……實在太不一樣了,不可能在一起的。」

  易子容挑了挑眉梢,純黑如墨的眸子不動聲色的沉了沉,淺笑著說:「有什麼不一樣?」

  她有些執著的搖頭,聲音很低,卻很柔韌:「不一樣的。」

  年輕的男人仔細的看著她,她的長睫忽閃如蝶……就是蝴蝶,纖薄輕柔。僵持著的時刻,那瓶藥水依然在用極快的速率流進杜微言的體內。而杜微言察覺出不適的時候,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她胸口一陣陣的發疼,又有些頭暈,側身就開始幹嘔起來。

  因為沒吃東西,吐出來的也不過是些酸水,有幾口沾在易子容灰色的長褲上,他不避不閃,只是伸出手扶住她的背,又去按了呼叫器。

  護士很快的來拔針,一邊厲聲斥責說:「誰把速度調的這麼快的?」

  易子容替她按著手背上的棉花,把她紛亂的頭髮夾到耳後,又問護士:「她……沒事吧?」

  護士收起了輸液針管,看了一眼易子容,大約是發現又換了一個人,表情明顯有些驚愕,語氣明顯帶著不滿,「病成這樣了,還要瞎折騰什麼。」

  杜微言卻仿佛沒有聽見,只是耐心的望著天花板,似乎在虛幻間有著什麼十分吸引人的東西。直到護士離開,她胸口煩悶欲吐的感覺卻一直沒有停歇下來。

  「你不是一直說我們之間沒什麼不一樣麼?」

  他看她一眼,臉色微微一沉,語氣有些不悅:「你不舒服,就不要說了。」

  杜微言執拗的搖頭。

  「有的。」她的唇角是一絲有些單薄的微笑,語氣卻濃烈起來,「其實那個晚上沒什麼的。我們這裡很多女孩子都是這樣。大家都對發生那種關係不大看重。倒是你,莫顏,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易子容的臉色仿佛被凝凍住,又像是攏上了一層嚴霜,原本的柔和仿佛是狂風疾卷中的幾絲暖意,正迅捷無比的從指縫中散逸。

  他放鬆指尖的力道,慢慢的站直。

  凝視了她良久,易子容的臉色差得絲毫不遜於她的蒼白如雪,最後輕輕咳嗽了一聲,語氣非常的平靜:「原來是這樣。」

  第十章

  「原來是這樣。」易子容頓了頓,語氣冰冷的可怕「原來你喜歡男人那個樣子?」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往門口走去——

  「噯!」

  易子容的腳步頓了頓,並沒有回頭,一種奇特的表情在英俊的臉上一閃而逝,似乎是期待,又像是忐忑,這讓他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個孩子。他停下腳步,卻沒有讓她看見自己的臉,只說:「怎麼了?」

  杜微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伸手去拿桌邊的那只手機,聲音有些低弱:「你的手機忘了。」

  他很快的轉身,面無表情的從她手裡拿過手機,她的手背上已經起了一塊很大的淤青,猙獰得像是疤痕,他仿佛視而不見,彼此的指尖交錯而過,他倏然反手按住她的手背——

  杜微言手背一酸,幾乎要痛呼出聲,可她忍住了。那一瞬間,易子容只覺得她的目光流晶溢彩,因為刻意的隱忍和倔強,反倒有絲絲生動起來。

  他似笑非笑的迫近她,伸出手捧了她的臉,拇指在她唇角輕輕的一抹,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了然:「很早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你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

  杜微言還有些不解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走得很快,沒有絲毫的停滯。

  或許是十幾分鐘後,小梁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了,一進門就大呼小叫起來:「小杜!出什麼事了?」

  「失血很多麼?怎麼臉色這麼差?」小梁端詳了她一會兒,又說,「你看,我說讓你別去吧。那個地方真是的,什麼樣兒的人都有……」

  杜微言打斷她,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裡,也覺得有些飄渺空靈,就像是在聽身體裡另一個人開口。

  「我沒事。平時身體太差了,正好又感冒、發燒、貧血一起趕上了……真的沒事。」

  小梁不理她,伸手就拿電話:「不行,我得和上邊說一下。你先回去吧,這裡剩下的工作不多了。碧溪頭那邊的掃尾排給別人來做。」

  午後的陽光從海藍色的窗簾中滲透進來,明明是暖意,卻又有些碧瑩瑩的清冷。

  杜微言喝了粥,安靜的躺在床上,她是想回家了。如果能請個病假就更好了,搬回去和爸爸一起住上半個月,什麼人都不用見……

  手機忽然響了,她看一眼來電顯示,是爸爸的——心裡莫名的一緊,杜微言接起來的時候聲音還有些不穩:「老爸?」她一聽杜如斐的聲音就放心了,老頭明顯還不知情,只說:「剛接到電話,那個博物館的專案推遲到年後了。」

  杜微言心情好了些,打起精神和父親說了幾句話,最後掛掉電話。想了想,一時間只是覺得心緒複雜,思路仿佛就是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連從哪裡開始分析都沒有頭緒。

  她掩面半晌,指縫微微一分,漏進幾絲光亮,咬咬牙,編了了條短信。

  「對不起。」——寫完一愣,她對不起什麼?

  刪掉,重來。

  「謝謝你幫忙。」

  這句不能刪,她真心謝謝他還願意幫忙。

  數秒之後,這一條不倫不類的短信:謝謝你幫忙,對不起。就這麼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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