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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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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傍晚六點多,離乙乙今晚的節目開始時間還有四個多小時。現在他播放的是昨夜他邊聽邊錄的音訊。 正是塞車時段,車子走走停停。羅依聽著乙乙在節目裡嘻笑怒駡。儘管已經聽過一遍,他仍像第一次聽一樣的仔細。 「收音機前有剛參加完高考的同學嗎?很多很多很多年前,當我還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高考結束公佈成績之前的那段日子,我玩得晨昏顛倒神經紊亂。那真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了。」 羅依笑了。他也記得丁乙乙當時晝夜不分的墮落狀。 「我想起了一個笑話,送給高考完畢的同學們。一位元剛考上清華大學的外地學生去報導,背著大包小包走在路上,遇見一位老先生。這孩子問:『老人家,請問怎麼去清華?』老先生撫著鬍子,語重心長地說:『努力,孩子,只有不懈地努力,你才能去清華。』」 羅依又笑。這個笑話丁乙乙十年前就講過,如今她還在講。 「哦,還有七分鐘就到節目結束時間了。開車的朋友們,請放慢車速,注意安全。前兩天,我的一位朋友,因為別人的違章,遭遇了一場車禍,幸運的是沒受什麼大傷。我們不能令別人不違章,但我們可以自己不違反交通規則,不違反駕車道德。只要管好了我們自己,我們就起碼保證了一半以上的安全概率。如果有喝了酒正開著車的聽眾朋友正在聽我的這段廣播的話,請務必按我說的去做:將車在路邊停下,熄火,給110打電話,請他們來拯救你。阿門,祝你好運。在本期節目結束的時候,我把我的偶像張雨生的這首歌送給高考結束的各位同學們,祝你們金榜題名,前程似錦。這首歌的名字是《我的未來不是夢》,大家明天見。」 已經離開人間若干年的聲音飄蕩在羅依的車廂內,他的思緒也恍恍惚惚回到很多年前。那一年,丁乙乙哭得眼睛紅腫,為她因車禍而喪生的偶像。她拉著羅依的袖子:「羅依,我們永遠不要分開,死也要死在一起。」 音樂播放完了,車內寂靜,而前方塞車不見好轉,一步一挪。 羅依又找出手機,翻看著每一條短信,把一些資訊存起來,把一些垃圾短訊一一刪掉。當翻到其中一條短訊時,他撥通了那個號碼。 信號接通,羅依對著電話輕鬆地說:「嗨,沈沉,我回國有半個月了,接了幾份工作,一直忙著。……碰個面?沒問題。週末不成,我得到南方一趟,等我回來。這回該我請你了。你結婚了?恭喜恭喜。那更得我請了。把尊夫人也請上吧,我很想看看什麼女子能入了你的眼呀。好,就這麼說定了,再見。」 第十章 三個人的動物園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周然收到了兩件禮物。其一是一對花花綠綠的布做的手工藝品,周然雖然叫不出名字,但知道那是民間的某種祈福物,在民俗博物館裡曾見過的。這自然是那位老人家的手藝,針腳細細密密,裡面還附了一張紙條,那字大約是一筆筆描上去的,比學前班兒童的字跡還要稚拙幾分:「祝好人有好報。」 周然把這件禮物仔細地收了起來。雖然他不感興趣,但老人家這份心意他也不好輕易褻瀆。倘若不是與曉維最近鬧得太僵,這禮物倒可以轉送她,她一定喜歡。 「她孫子出來了?」 「還沒有,但是聽說羅總撤訴了。哦,還有,我們剛剛拿到了孫耀的授權書。他還讓我帶回這個,說是一位朋友托他轉送給您的。」 周然的另一件禮物像一方紙鎮,又像一個筆盒,用整塊質地上乘的金髮晶雕成,偏偏打磨成了棺材形狀,生怕別人看不出來,還加了同質地的蓋子。盒子裡壓了一張條子,字跡娟秀:「見義勇為光榮,捨己為人可敬。」這自然是路倩的手筆了。 周然把這貴重物往包裝盒裡一丟:「這是讓我『去死』的意思嗎?」 關於自家上司與那位美女企業家的前塵往事,方助理經過這些年的觀察,也略略猜到了一二。他賠笑道:「怎麼會?棺材官財,升官發財。」 曉維最近很忙。其實工作沒那麼累,生活也沒那麼多事,但她很熱心地忙完了自己的事還去幫別人,她每週兩天去瑜伽班,看一場電影或聽一場音樂會,去一次手工藝者俱樂部,並且到童醫生那裡坐一小時。 童醫生告訴她,如果一個人的生活裡能塞滿其它樂趣,晚上就會好眠少夢。所以她把自己的生活塞得很滿,但她的睡眠並沒因此而改善。她仍然睡得不安穩,夢見以前,夢見小孩子,那些在旁人眼中平靜異常的夢,之於她都是折磨。 曉維聽方助理說周然最近也很忙。其實她不記得這些年來周然何時是不忙的。但是周然儘管忙,卻有時間電話騷擾她。 本來之前他倆有著和平分居協議,為了掩人耳目,每週會去繁華的地方一起吃頓飯。但自從那個週末曉維與周然談判破裂,她就開始爽約。 那天周然給她打了三個電話她都不接。結果那天夜裡她總夢見電話鈴聲,響個不停,關手機拔電池都沒用。她只好接起來,電話那頭有人說:林女士嗎?您的丈夫出車禍了。然後曉維一身冷汗地醒來。 隔日她在辦公桌上發現未署名的鮮花,很貴的那種,引來無數人側目。曉維把花挪到公共區域。 晚上她一個人去看電影,帶著爆米花,帶著飲料。文藝片的觀眾一向少,又是檔期尾聲,百人的放映廳一共只坐了五個人。另四人分別是兩對情侶,成雙成對相依相偎。曉維離他們遠遠的。 電影看到一半,有人在她身邊坐下。曉維目不斜視,其實正暗暗腹誹:那麼多空座,為何偏要坐到她身邊?無聊。 淡淡地煙酒氣味飄過她的鼻端,曉維不滿升級之餘卻覺得熟悉,一轉頭,大忙人周然正專注地看著銀幕,幽幽的暗光只映出他的側面輪廓。見她轉頭,周然也側臉過來,看不清表情,只能見到他眼睛中的一點點光亮。 「這種少年人的把戲,由你堂堂一個青年企業家來玩,掉份。」曉維低聲說。 「難道只許你來看電影,就不許我看?」周然也低聲說。 曉維冷哼一聲,不理會他,繼續看片。這片子劇情緩慢,本來就很催眠,之前她全神貫注一氣呵成倒還可以,現在被中斷了,也失了繼續觀看的心情。 她怪罪于周然,帶著惱意:「周然,你找人盯梢我算什麼意思?」 「誰盯梢你了?我在街對面的八樓吃飯,之前你泊車時我就看見了你。」 「那倒也為難你了。有話快說,我還要看片子呢。」 周然默然片刻,歎了一聲:「你這樣子,我倒真不知該說什麼了。」 「不知道說什麼,那就別說了。」曉維往嘴裡塞了幾粒爆米花,「無非就是你『不打算離婚』之類的。往那邊坐開些,公共場所帶一身煙酒氣還靠人這麼近,不守公德。」曉維不容易挪位子,因為她把包和外套都放在身邊的座椅上,座椅卡位上又放著吃的,挪起來很費勁。 前方某一對一直在啼啼咕咕的小情侶此時卻回頭朝他倆使勁地「噓」了一聲,原來這片子難得地演到高潮處,銀幕上一雙男女正擰成麻花狀,糾纏得天崩地裂。 周然果真向另一側挪了一下,與她之間空了一個座位。他問:「你有口香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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