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結姻緣未了(6)_飄阿兮

六

　　乙乙的東西雜亂無章，災難片文藝片英文教程還有她從網上用十幾倍的價格淘到的絕版碟都無序地排在一起。曉維將這摞碟片翻到一半時，動作頓了一下。她看見了記錄自己跟周然結婚全程的影碟，影碟封面是她與周然當年笑意晏晏的合影，而這張碟被乙乙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地夾在兩張著名的婚姻喜劇電影之間。

　　曉維把那些碟重重地塞回書架，完全失了看碟的興致。她得心情更亂了。

　　當林曉維失眠的時候，丁乙乙敷著面膜坐在臥室的地板上翻照片。地上一片狼籍，照片像雪片一樣散得到處都是。

　　一地的照片中很多已經泛了黃，有獨照，也有合影，但主角只有兩個人，乙乙和另一個男子。順著一地的照片大致看過去，男子的面容由青澀少年漸漸過渡成穩重的青年。多數照片上都顯示著日期，有的精確到了幾時幾分；還有不少照片背面題著字：某年某月某日到某地一遊，天長地久，永不分離，諸如此類。

　　這些照片裡，最晚的一張也是七年前的了。

　　乙乙把自己的獨照挑出來放進一個信封裡。她把剩下的攏作一堆，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那些照片每一張上都有那名男子的影像。隨後，乙乙將那些照片一點點剪得粉碎，全都丟進抽水馬桶，隨著嘩啦的水聲，它們打了幾個旋便消失不見。

　　在把照片剪碎和沖進馬桶的整個過程裡，乙乙一直無聲地流著眼淚，淚水把她的面膜浸得亂七八糟。之後，乙乙洗乾淨了臉，去敲林曉維的房門：「曉維你睡著沒？陪我說說話吧。」

　　乙乙與曉維並排躺在床上，關著燈聊天。

　　「你結婚前夜緊張嗎？」乙乙問。

　　「讓我想想，已經過去很久了。」曉維的語氣不太確定，「其實沒什麼緊張的……就是有點茫然。」

　　「可是我現在非常緊張。如果我現在逃婚的話，不知是否來得及？」

　　「我幫你。」

　　「拆散別人的好姻緣，林曉維你不是好人。」

　　「丁乙乙你恩將仇報，農夫的蛇，東郭先生的狼。」

　　乙乙停了很久，語氣漸漸認真：「曉維，我是認真跟你說，離婚這件事，你要慎重考慮，別亂下決定。倘若你們真的離了婚，以周然的條件，自然有整條街的妙齡女郎自願貼過來，七零八零九零後隨他挑。可是你呢，雖然你不醜也不老，但到底不是青春洋溢的年紀了，離過婚，前夫也不是無名無分之輩……你自己想想看，你的選擇餘地還有多少？不是我故意幫周然說好話，跟那圈子裡很多人比，他真的算不錯的了，就算你們的關係再僵，他至少也把你當老婆對待。你若想重新開始，倒是能保證找得到一個比他更好的？」

　　「換個話題吧，乙乙。我們不說這個了。」曉維低聲說。

　　「那我們說說以前的事兒，比如我們第一天見面時，你就幫著我掛蚊帳。那些場景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是啊，那時候你文靜少話，跟現在完全是兩個人。」

　　「其實我從小就挺男孩子氣的，但是羅……羅依一直都喜歡安靜的女孩子，所以我努力地閉嘴裝淑女，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當這個名字出現時，她們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曉維開燈下床，乙乙伸手擋住眼睛。

　　「剛才你的眼睛好像有點腫，我去找個冰袋幫你敷敷，省得明天影響化妝效果。」曉維說。

　　「我剛才沒哭。」

　　「我知道。你今晚喝水太多，所以眼睛腫了。」

　　曉維推門出去，不多久拿了冰袋回來，輕放到乙乙眼睛上。乙乙閉目，眼角猶有兩滴淚。

　　曉維裝作沒看見，在她枕下塞了紅色小袋：「給你紅包，別說我賴帳。」

　　「跟你說著玩的，幹嘛當真。拿走拿走。」

　　曉維半天沒動靜，乙乙捂著眼睛上的冰袋自說自話：「剛才你去幫我找東西那一會兒時間，我竟然眯過去了，夢見你結婚時的情景，跟當時一模一樣，像重播電影一樣。那時我們多年輕啊。」

　　「別亂想了。早些睡，明天還要早起呢。」曉維關上燈。

　　夜深人靜，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見。乙乙把眼睛上的冰袋拿開，思緒飄到林曉維與周然結婚的那一天。

　　那天天氣並不好，迎親路上一路飄著雪花。可巧到公園拍照的時候，雪卻停了。

　　乙乙當時是曉維的伴娘之一。他們有兩對伴郎伴娘，除了乙乙外，其他三位都是新人們當時的同事。周然與曉維結婚時年紀很輕，在同齡人中算絕對的早婚，他們這些陪伴人員們也正處在最好的花樣年華里。

　　當時的情形，她至今記憶猶新：積雪的青松與紅梅微微低垂，建築物裹著一層素裝，陽光倏然穿透雲層，將四周照得銀光閃耀，神殿一樣莊嚴，夢境一樣美，連人的周圍都仿佛被鍍上了銀邊。

　　他們拍風景時，也有遊人拍他們。前陣子乙乙搜索網上資料，無意中發現一篇七年前的日誌：「今天我在公園遇見一支養眼的迎親隊伍，新郎伴郎英俊瀟灑，新娘伴娘漂亮優雅，和雪景一起構成美麗的風景線，起初還以為是在拍電視劇。」

　　那張照片裡有他們六個人。

　　乙乙看到這篇日誌時感慨萬千，只覺世事無常，不可預期。

　　照片中的人們，一對金童玉女般的新人早就貌合神離關係如雞肋，另一對當初幾乎算是陌生人的伴郎與伴娘，卻在幾年後奇異地結了婚，莫名離了婚，再後來又神奇地複合了。

　　而她與羅依……他們的感情從高一時朦朧地開始，經歷了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整段高中，經歷了變數甚多的大學，經歷了誘惑重重的畢業第一年，他們的感情維持了整整八年。曉維在婚禮儀式上準確無誤地把捧花扔到乙乙懷中，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打趣他倆：「下一場該是你們倆了。」

　　那時候，乙乙對此深信不疑。如果某天她結婚，站在她身邊的一定是羅依。而且，這一天的到來不會太久。

　　然而，僅僅在曉維婚禮結束的四小時後，羅依說：「乙乙，我們分手吧。」

　　林曉維也沒睡穩，腦中零零碎碎地閃著一些片段，有多年前乙乙與羅依相處的片段，也有乙乙曾經對她講過的她與羅依的故事。

　　乙乙晚曉維一屆，專業也不同，但因為機緣巧合，與她住了同一間宿舍的上下鋪。

　　剛進學校時乙乙與羅依就是公開的一對，一起吃飯，一起晚自習。羅依打球時，乙乙站在球場邊抱著他的外套拿著他的水；乙乙參加晚間輔導，羅依在離她最近的教室裡邊看書邊等她。他倆總是形影不離羨煞人。

　　曉維近距離地看著那兩人的戀愛，看了整整三年。她一直以為他們會天長地久。

　　這樣的回憶不愉快也不應景。曉維輕輕翻了個身，試著去想些別的事。她的思緒在飄飄浮浮、恍恍惚惚之間，回到了更久遠以前，回到自己的高中時代。

　　曉維第一次見到周然，是她上高二的時候。某天班上來了轉學生，身材高瘦筆挺，眉目清秀俊朗，非常帥氣的一名男生。他同老師一起走進教室時，有人竊竊私語，有女同學低頭笑。

　　班主任介紹說：「這是周然同學。他的數理化成績很好，大家有問題可以向他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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