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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你什麼都沒做,就已經有這樣的影響力了,若你再肯對姓姚的假以辭色,只怕他會表現良好的可以競選長安城十大傑出青年了。」阮若弱一時忘形,口沒遮擋起來,能用不用的詞彙都拿出來用,能說不能說的話都往外說。

  玉連城一雙眼睛中的笑意頓時隱去,原本流光溢彩的眼眸變得清冷幽黑如深潭,他定定看住阮若弱,緩緩問道:「表妹,莫不是聽人說了什麼閒話?」

  阮若弱一臉的笑意都僵住了,自知方才出言不慎。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愛慕著,這在哪朝哪代,都不是可以擺上桌面明說的事情,當然,孌童男寵又是另一回事,那是低賤的娼優之流,供達官貴人們取樂玩弄的。如玉連城這般書香世家的子弟,心性高潔,有人對他懷了這種心思,簡直視之如同一種侮辱,只是話不曾說破,表面上還能與姚繼安淡淡應對著,阮若弱一時不慎,竟在他面前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饒是她千靈百巧,此時也不知要如何收場才好。玉連城問了一句後,也不再問。只是連唇角慣常含著的那抹淺笑,也悄無聲息地淡去了,一種隱約的惱怒羞憤,在眉宇中浮浮沉沉。

  阮若弱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的覷著他的神色,越覷就越心慌慌,一向令人有著如沐春風感的玉連城,居然不再笑了。如果說他的笑容,有如一泓荒漠甘泉,能誘得人想要一口飲盡,那他這般斂盡笑顏的鬱鬱寡歡,則是一甕烈酒般直激人心,能教人甘心情願為他醉為他痛。

  「表哥,」阮若弱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我承認我是聽人說了一些閒話,又一時沒留神隨口說穿了,你不要生氣啊!」玉連城沒有回答她,只是歎了一口氣。阮若弱突然間有種衝動,想要伸手去撫平他微蹙的眉頭,如撫平一張疊縐的淡墨山水圖,實在不願意看到他風景般的眉目在那裡鬱悶著。

  「表哥,你別這樣子了,你這個樣子我心裡特別不好受,求你了,笑一個快笑一個吧。」阮若弱方才驚覺,玉連城的憂鬱實在比他的笑容更具殺傷力。

  玉連城總算開了口:「表妹,你一個女兒家,以後這些有的沒有的是非,少聽為妙。」

  「是是是,表哥所言極是。」阮若弱自是一迭聲的認同,不過再想一想,她又忍不住要多說兩句,「表哥,其實這個……沒什麼的,我知道你覺得這是褻瀆了你,但他的感情若是真摯的話,就不能算是一種侮辱的。」不意阮若弱會說出這席話了,玉連城微微錯愕,看向她的眼眸中是濃墨重書的疑問,他在用眼神無聲地發問。

  阮若弱既然話已出口,索性一次全部說明白:「我覺得吧,只要是真正的感情,發自真心源自真情,那麼對方是男是女並不重要,當然必須也得是同樣的兩心相悅才行。對於姚繼宗,你可以不接受他,但你不要輕視他的感情,更不要視之為一種侮辱,姚繼宗雖然所作所為,絕大部分是混帳事,但唯獨對你,倒真正是判若兩人。我雖然對他沒好感,但我相信你是他嵌在心裡的一塊和氏璧,不容人詆毀,甚至不容他自己詆毀,他簡直敬你如同天人般。這樣的一份用心用情,你若竟覺得是一種侮辱,那實在太沒道理了。」不意阮若弱竟會說出這樣一席話來,玉連城整個人都愕住了。他何曾聽過如此新穎的言論,只要愛是真情是實,男人愛慕男人,就並不能視之為狎玩的心思,一樣可以是情深愛濃的兩心相悅。

  玉連城怔了半晌後,突然定定看住阮若弱,用不容反駁的口氣問道:「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阮若弱被他這樣出其不意的一問,頓時整個人都傻掉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抵賴:「表哥,你怎麼這樣問,我是你的表妹呀!」

  玉連城只是定定看住她,眼神一瞬都不瞬,阮若弱被他看得只覺自己在一寸寸縮下去,恨不能鑽進哪個地縫躲起來,然而身在馬車中,無縫可鑽,只有死撐著。兩人都沉默,一如山河靜峙,空氣中有看不見的大潮在澎湃洶湧著,誰會被這無形的浪潮打得立足不穩?

  良久……馬車停下來了,車外的車夫揚著嗓子喚道:「公子,阮府到了。」

  「表哥,我到家了,再見。」如蒙大赦,阮若弱嗖地一下跳下車,仿佛身後有七狼八虎追逐著似的疾奔進了阮府大門。玉連城透過車簾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陷入沉思中……

  時令入了夏。

  阮若弱沒有想到這個長安城竟會這麼熱,這才初初入夏,就天氣炎熱如近了火焰山一般,青石路板的街道全部被烈焰般的陽光烤成了沙漠白。阮若弱躲在屋裡都不敢出門,一把紈扇從早扇到晚,還是汗流浹背,這一刻,阮若弱份外懷念起現代都市社會的物質文明來,空調能調節四季溫度,絕對將這樣的襲人熱浪拒之門外,冰箱裡的冰凍可樂拿出來灌上一口別提多降溫解暑。現在,別說空調,連把台扇都沒有,只有靠一把小小紈扇不停地搖啊搖。

  只是天氣再熱,也還是要時不時的頂著烈日炎炎去花月樓看看水冰清,就白天去還能逮著說話的時候。她和阮若弱一樣不能適應這種暑熱天氣,喋喋不休地想當年:「那時候,我的辦公室裡可真是四季如春,恒溫二十一度,雖然六月天,也照樣西裝革履的上下班,出席那些各式各樣的應酬場合。現在……這種鬼天氣,沒有空調來降溫,我真恨不能扒了一層皮來散熱才好。」

  「好了好了,俱往矣,你就別再想當年了,越想你越覺得這天氣沒法捱。」阮若弱在這燥熱天氣裡,人也沒了好聲氣。

  水冰清看看了自己身上薄如蟬翼的一身夏裝:「奇怪,穿這等清涼裝,我怎麼就還會那麼熱呢。」

  「天氣有這麼熱,你就算不穿衣服扒了皮也還是熱的。真想去哪裡游泳去才好。」阮若弱說著說著突發奇想。

  水冰清自是贊同不已:「好哇好哇,我也想去。你什麼時候去記得叫上我啊!」

  「叫上你,你出得來嗎?」

  水冰清一臉容光頓時黯淡下去,仿佛瞬間枯萎的花,半晌後她忍無可忍地大叫起來:「這鬼日子我真是受夠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再也不活了!」

  阮若弱被她唬一跳:「鎮定鎮定鎮定……」知道她長期被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忽然被點燃引線的爆竹一樣,轟地炸起來了,忙不迭的安撫她,「我一定叫上你,我一定叫上你,我一定讓你跟我一塊去遊上一回泳。也是該讓你出去放放風了,老憋在這裡真會把你憋瘋掉。」

  「你說的啊!」水冰清一把揪住阮若弱的胸襟,「我可等著你,你別開空頭支票來哄我。」

  「把你的手拿開,」阮若弱趕緊推開水冰清揪在她胸口那只纖纖玉手,「你本質上可是個男人,行為要有分寸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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