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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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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野也睜開了眼睛,不說話,靠在椅背上,扭頭看著封瀾。他把車停在封瀾社區附近的某條街邊,天剛破曉,路燈熄滅了,灑水車絕塵而去,留下《蘭花草》餘音嫋嫋。車前擋風玻璃上落滿了昨夜凋零的葉子,環衛工人的掃帚聲刷刷作響,空氣中有濕潤的味道。 又是一個平凡的早晨,總是在這樣的早晨醒來,是一種福分。 封瀾沒想過,當丁小野重新出現在她身邊,她竟能如此平靜。像經歷了一場百轉千回的夢,夢裡攢了許多許多的話,醒來全都不記得了。 車裡有不少染血的紙巾,被揉成一團扔在腳下。 「流了這麼多鼻血。好久不見,我又讓你血脈僨張了?」封瀾幽幽地問。 丁小野的笑牽動了嘴角的裂傷,他舔了舔傷處,翻下封瀾面前的遮陽板,那裡有鏡子,她可以看清楚她現在的模樣。 封瀾對著鏡子攏了攏頭髮,還不錯,除了頭髮有點亂,眼線糊了,口紅半褪,眼角還沾著一點紙巾屑。 「你沒把我怎麼樣吧?」她身上蓋著的是自己的外套。 丁小野說:「想過,下不了手。」 封瀾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奚落道:「在別處行騙被揍成這樣?」 丁小野沒有答,低頭取下塞在鼻子裡的紙巾,血已經止住了。 封瀾朝車外看了看。她開的是吳江的車,吳江知道她對被盜那輛車存有心理陰影,主動提出跟她換車開。 「你說實話,你到底有駕照嗎?」她問丁小野。 丁小野坦白說:「沒有。」 崔霆的駕照和這個人一樣不復存在,現在他是丁小野。 「這個地方能不能停車?別被抄牌了,我不好對吳江交代。」她欲下車查看,嘴裡還念叨著,「不過吳江現在新婚宴爾,也顧不上這個……」 丁小野將她拉回座椅,探身過去重新關上車門,手橫在她的胸前。 「夠了,封瀾。說點別的。」 「說什麼?」封瀾有些僵硬地與他保持距離,緩緩道,「說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又要犯賤地回來?」 「嗯。你想聽我就會說。」丁小野伸手去摸她的臉。 這似曾相識的曖昧曾讓封瀾心馳蕩漾,然而此刻卻瞬間將她的怒火點燃。她結了許久的疤,憑什麼他一出現就急不可耐地來撬它?「想說就說,不說就滾!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賤,任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暴跳如雷的封瀾似乎更讓丁小野安心,他按住她發抖的肩膀,問:「你真的希望我走?」 「別一口一句『你想』、『你希望』,說得好像你有多在乎我的感受。」封瀾撥開他的手,「我說過,你走了我就會忘了你重新來過。現在對我來說,你和過去的周陶然沒有區別。只不過我已經過了最生氣的時候,連揍你的興趣都沒有。你愛滾就滾吧!」 她的話說完,丁小野沉默了一會兒,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聽著砰的關門聲,封瀾心裡痛快得很,像砸碎了心愛卻割手的水晶杯。她也想扮作雲淡風輕,然而辦不到。她恨死他了,縱然這恨是因為忘不了,她也不願再被這個男人擺佈。 眼看著丁小野穿過隔離帶,走向一旁的人行道,封瀾咬著牙一動不動。走吧,走吧……他每遠離她一步,她的心就更安全了一分。當他徹底消失在街口,封瀾終於擺脫了這個「魔咒」,然而她的快慰在一場龜兔賽跑中睡著了,失落如疾風般席捲而來,淹沒一切。眼眶湧起熱流,她伏在儀錶盤上再也動彈不得。 車門再度被拉開,有人坐了進來。封瀾惡狠狠地看著去而複返的丁小野,大喊道:「你當我是公共廁所?」 丁小野把酒精棉球和幾片創可貼扔進中控面板下的儲物盒,等封瀾咆哮完畢,又遞了一瓶水給她。 「幹什麼?」她抹了把眼淚。 丁小野說:「洗臉,漱口。你喜歡也可以用來沖廁所!」 封瀾接過水,怨恨道:「丁小野,我是喜歡過你,但我不欠你的。」 「哭過了?」他歪著頭看她發紅的眼角和鼻尖,用食指的指節蹭著封瀾的唇,她重重打落他的手,他不死心。封瀾面露嫌惡,扭開臉躲避,他一手固定著她的下巴,另一隻手仍重複了一下這個動作,粗糙的指節蹭得封瀾的唇有些疼。 「幹什麼?變態!」封瀾斥道。 丁小野如願地看到手背上沾染了她唇上殘留的口紅,盯著看了一會兒,笑道:「還是這個顏色。」 封瀾也記起來了,她第一次親吻丁小野的時候,塗的也是這管口紅。那時他從自己嘴上蹭下了相似的印記,呆呆地看了許久。這是丁小野留在封瀾記憶中最不知所措的時刻,只是她不知道,那一天她在丁小野身上留下的,也是他七年灰色軌跡裡唯一鮮活的顏色——嫵媚、張揚。格格不入的背後,是念念不忘。 「你不要這樣反反復複地撩撥我。」封瀾無力道。 丁小野認真地說:「如果我非要這樣呢?」 他怎麼能說著最可惡的話,做著最可惡的事,還一臉無辜? 封瀾雙手掩面,「那我就會動搖……對一個在你身上吃過大虧的人沒必要那麼狠。痛打落水狗,一次就夠了。」 封瀾千辛萬苦在心底築起一道抵禦丁小野的牆,自以為固若金湯,可當他真正兵臨城下,她才發覺那全是紙糊的工程。牆心內那些恨啊、怨懟啊,看似填充得滿滿當當,纏繞,糾結,卻並不堅固,何況裡面還夾雜著思念。封瀾最恨丁小野的時候,夢到他回心轉意,她唾棄他,拒絕他,折磨他,鞭撻他,罵他一萬次「王八蛋」……可她依然盼著這個夢做得再長一點,依然苦撐著不肯醒來。她愛他,所以軟弱。丁小野掰開她捂著臉的手,說:「那你就動搖吧,我希望你動搖。」 封瀾愣愣地迎上他的視線。什麼意思?這是她從丁小野硬如鐵桶的嘴裡聽到的第一句接近於「情話」的東西。 「那天我說的話……你很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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