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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柳依依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宋旭升。他現在一家化工研究所工作。這四五年來他每年都來幾次電話或資訊,問能不能跟她好。但柳依依沒有認真考慮過他,每次在比較中總是第一個就把他刪除了。宋旭升家在農村,一家全靠他,可他怎麼也出息不了。跳出研究所辦公司,失敗了,還欠著債。宿舍裡的一點東西,被偷掉了。那年自己得結核性胸膜炎住院,宋旭升來看過幾次,送來了千紙鶴,還送了四百塊錢。四百塊錢,宋旭升是用了牛拉犁的力氣,可這點錢能幹啥?能交一天的住院費。選擇一個男人就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嫁給宋旭升就等於嫁給窮,柳依依無法接受。

  這天下午,柳依依在康定,睡在床上給秦一星打電話,他老也不接,回了個信說"開會",就關機了。柳依依正拿著手機發怔,苗小慧打電話來說:"我看見你那個記者了。"柳依依說:"他在開會呢。"苗小慧說:"我現在就坐在朋友的車裡,看見他了,他在麓山頂上,兩個人,那個人非常漂亮。看呢,挽著他的胳膊了。看呢,走到樹林裡去了。"柳依依說:"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了。"

  柳依依在心裡對自己說:"其實早就應該想到了。"半年前秦一星提升為衛視的副老總,他們倆還去荷韻喝紅酒慶祝了一番。兩個多月前衛視五周年台慶,柳依依死乞白賴要去看看,晚宴的時候,柳依依看見那麼多美女給秦一星敬酒,一口一個"秦總,秦總",笑得燦爛,迷人,心裡很彆扭。柳依依這一桌也有兩個小美女,一個是北廣剛畢業的,一個浙廣還沒畢業。她們去另一桌敬酒的時候,柳依依聽見旁邊兩個男人在議論:"這些小尤物,閑是肯定不會閑在那裡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王八蛋?"北廣的那個女孩嘬著一張小嘴,柔嫩粉紅,天生就是用來接吻的。浙廣的女孩一張大嘴,下唇微微翹著,有點厚度,也天生就是用來接吻的。柳依依設想自己如果是男人,有沒有力量拒絕這嘴唇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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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天,秦一星到康定來,他脫了襯衣光著上身,對著電風扇吹著說:"熱。"又躺到床上說:"累。"柳依依說:"別找藉口。"他說:"什麼藉口?"她說:"偷懶。"他笑了說:"不幹活,不犁田,不播種。"柳依依說:"那麼多人纏著你,能不累嗎?"這時秦一星的手機嘟的一聲輕響,信息進來了。秦一星本能地把手伸向褲兜,突然停下來,似乎是不經意地,慢慢地縮了回來。柳依依裝作沒聽見也沒看見,繼續說話。秦一星說話有點心不在焉,又說:"去解個手。"他去了,柳依依拿了電熱壺輕輕過去,看見他一手撒尿一手在發資訊,見了柳依依手抖了一下,繼續若無其事地發資訊。柳依依說:"燒點開水給你泡杯茶。"接了水走了。秦一星回來故意把手機大咧咧地放在桌子上,柳依依想,都刪乾淨了,誰看你的?水開了泡了兩杯茶,柳依依瞟見手機亮了一下,沒響。她知道又有資訊進來了,他已調成了靜音。柳依依說:"是不是再燒點水?"秦一星到水房去接水,柳依依抓起手機看了資訊:"我在步行街看中一雙鞋,你來幫我買。"聽見接水的聲音斷了,她馬上把手機放回去,記下了那個號碼。秦一星回來拿起手機看了看說:"什麼時候又來一條資訊,叫我去應酬。"柳依依撒嬌說:"誰叫你去?你也應酬應酬我吧,人家等這麼久,你剛來又要走。"秦一星說:"沒有辦法,你看,我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柳依依說:"誰叫你去?你這麼聽她的話?"

  聽著樓下汽車發動的聲音,柳依依揣想秦一星此刻的心情,肯定有終於逃離的輕快之感,就像自己終於找了理由從那些無趣的男人那裡逃離而如釋重負一樣。想到自己竟成為了一個被別人逃離的人,一種悲哀浮上了心頭。

  三年多的結局就是如此。柳依依想不通,可想不通也要想通。她想哭,可不知怎麼卻笑了起來,是豁達也是殘忍。"無恥,真無恥。"她把這句話反復了幾次,卻又無法確定自己真正想罵的人是那個女孩呢,還是秦一星。忽然間她明白了,自己不能就這樣認了輸,要反擊,反擊!到了移動公司,柳依依把號碼報了,說要交話費,營業員電腦打出來的名字是嚴翠英。她掏出錢包翻看一下說:"忘帶錢了。"就離開了。她猛然記起,這就是那個藝名叫嚴妍的小嘴唇女孩。出了移動公司,柳依依看看時間,估計他妻子已下班了,就拿IC卡在路邊電話亭撥了秦一星家的電話。撥通了她說:"周姐呀,我是電視臺的小李。"周珊在那邊說:"哪個小李?"她說:"哪個小李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就把嚴妍的名字說了,事情也說了。出乎她的意料,周珊一點驚訝的情緒也沒有說:"這些髒腸爛肚的破事我不想管,要管我早就管了。只要不把火燒到我家裡來。"又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柳依依沒料到她這麼問,嚇得手一軟,幾乎要掛話筒,沉住了氣說:"我為你好。"周珊說:"為我好?是為你自己好吧?你真的姓李?恐怕……"柳依依不敢聽下去,把話筒掛了。她一隻手捂著胸口,非常後悔打這個電話,真是昏了頭啊!在人叢中走著,柳依依心裡充滿了恨,恨嚴妍,恨周珊,恨秦一星。可恨歸恨,同時她心裡非常清醒,恨毫無意義,恨只會誤事。問題是要贏才行,要贏,贏。想清楚了,柳依依還跟以前一樣定時約秦一星見面,秦一星總是答應得有點勉強,可到底還是來了。

  這天跳操柳依依去得早,就在最前面一排占了位置。跳的時候,看清了那個領踏板操男教練手臂的肌肉很發達,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教練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跳完操她匆匆去洗澡,感到教練望著自己,眼光中似乎有種情緒。洗澡的時候柳依依猶豫著,忽然想到了秦一星,就有了一種報復的衝動,為什麼不?讓他也遭遇背叛,大家就扯平了,她在沐浴露中細細地撫摸著自己的皮膚,一寸,又一寸,潤澤,滑膩,手感很好。這種感覺給了她一種自信,再細細地撫摸,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另一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出了大門他見教練站在那裡,教練說:"今天懶得回去了,就在那邊找間房休息休息。"猶豫了一下,面帶羞澀說:"能請你上去陪我說說話嗎?"再看她一眼說:"走吧。"柳依依還沒想清楚,就失去了意志似的,跟在他後面。在賓館門口柳依依猶豫了,掏出手機似乎想跟誰打電話,站住了。教練也站住了說:"是不是要向誰請示?"也不催她。柳依依正想找個理由跑掉,突然想起前兩天在一本書上看過的一句話:"任何時候都要相信內心的衝動,服從靈魂深處的燃燒。"就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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