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閻真:因為女人 >


  那天剛考試完,柳依依正在夏偉凱宿舍裡跟他說考試的事情,在說話的間隙中,他突然說了這句話。柳依依心裡被撞了一下似的,心想苗小慧並非諸葛亮,怎麼也料事如神,說快了真的就快了,狼這麼快就來了。

  放了暑假,江邊的人就少多了,情侶們比平時也更大膽一些,勾肩搭背,旁若無人。大堤的斜坡上每隔那麼一小段距離,就有一對坐著,躺著。夏偉凱買了一爪香蕉,一人一支剝開,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一隻喂完又剝開第二隻,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有幾次,兩人同時把香蕉往對方嘴中塞過去,互相望著,眼睛都特別地亮,眼神也特別地飄。天黑了,夏偉凱說:"游泳嗎?"她說:"不會遊,淹死了誰負責?"夏偉凱把沙灘褲脫了塞給柳依依,就下了水。柳依依說:"你真的去?"他已經遊出了十多米,只剩下一個黑色的輪廓。柳依依說:"你小心啊!"沒有回答。她貼著水面看去,看見了他的身影,又聽見了很清晰的擊水聲。漸漸地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她突然感到一陣窒息的緊張,掙扎著叫了一聲:"你還在水裡嗎?"他在夜中回答:"在這裡呢!"柳依依聽著不像他的聲音,有一種悠遠的感覺,是時間深處傳來的。她的心抽搐了一下,強烈地意識到他是自己所需要的,不能沒有他。不一會兒夏偉凱就從水面浮了出來,站在淺水中了。柳依依踩著淺水跑過去,夏偉凱也跑過來,兩人在水中抱著了。他們踩在水中靜靜地相擁著,一聲不響,力氣都越來越大,要把對方壓到自己身體中去似的。

  柳依依說了一陣不著邊際的話,夏偉凱說:"你不覺得月亮有很強的誘惑性嗎?"柳依依省悟到他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說:"我們說點別的好不好?男人怎麼總繞著一個問題轉,真的用下半身思考呀?"夏偉凱搖搖頭:"依依啊,沒有你今天晚上真的過不去了。"夏偉凱把柳依依提起來,要她把裙子摟起分開雙腿坐在自己身上。柳依依坐下去,覺得有點不好,說:"還是剛才那樣。"夏偉凱緊緊抱著她說:"依依,你好,你好。"她感到他身上的某個地方頂著她在輕輕蠕動,起起伏伏的,越來越明顯。她覺得他今天有些異樣說:"不好,這樣不好。"他說:"依依,你好,你好。你不讓我那樣,讓我這樣一下也不行嗎?"她想掙開,他緊緊抱著她,帶著哭聲說:"依依,你好,你好。"身體不停起伏,喘息起來,越來越急促。她說:"別,別。"他說:"別,別,別動,求求,別動。"更緊地貼著她。她還沒想清該怎麼辦,他就大喘幾下,鬆開了她。她說:"怎麼了?"他說:"好了。"她覺得聽懂了,又沒聽懂,也不敢問。他說:"謝謝你啊,不然今天真的過不去了。"柳依依覺得身上有點異樣,站起來一摸,大腿上濡濕了一塊,黏黏的。她說:"流了什麼東西,把人家身上都弄髒了。"他不回答,說:"依依,你好,你好。唉,怪只怪我身體太好了。"

  10

  柳依依第二天就回家去了。在家裡呆了兩天,柳依依就呆不住了,惶惶不可終日,想回省城去,想見到夏偉凱,如饑似渴。

  爸爸媽媽知道了這件事,並沒有柳依依期待中的興奮,媽媽說:"交個朋友可以,看兩年,別談戀愛!二十歲才冒出來一個尖尖角,知道談什麼戀愛?"爸爸說:"依依,你還小呢,你真的覺得自己長大了嗎?"聲調中有著一種悲哀,很可憐似的。爸爸媽媽那段時間好幾次似乎是不經意地說起這個那個熟人的事情,有多年前的事,也有最近的事,最後都不可避免地落到一個話題上,就是誰家的女兒在戀愛中吃了啞巴虧。第三次說到類似的故事時,柳依依才意識到這是一個精心的安排,帶有陰謀的意味。有一次當媽媽說到縣醫院一個女孩宮外孕大出血,差點丟命時,柳依依忍無可忍,把氣惱都掛在臉上沖出了房間。

  暑假過了一半,夏偉凱回了學校。柳依依找了種種藉口,提出要提前返校,爸爸媽媽都不同意。最後爸爸說:"是小夏在麓城等你吧?"目光探究似的望著她。柳依依避開那目光,不做聲。爸說:"你叫他過來,我和你媽看一看可不可以?"爸爸媽媽看了夏偉凱,滿心滿意地喜歡,真的就像柳依依說的那樣,憑什麼不喜歡嘛。正說著外面鑰匙開著門響,是媽媽提著菜回來了。柳依依說:"媽呀,你這麼來來回回地跑什麼嘛,讓我去買好了。"媽媽說:"今天菜多,送回來算了。"柳依依說:"媽呀,你不要操那麼多心,你放心我好了,我保證比你買得還好。"媽媽說:"那明天交給你買。我依依這麼大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別人不知道,我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嗎?我放心得很,放心得很!"匆匆走了。

  離開學還有十幾天,他們回到了學校。在夏偉凱的宿舍,他說:"今晚總得給我一個機會了吧?"柳依依說:"你還要什麼機會?"他說:"要你的機會。"她說:"可以給的都給你了,剩下那一點點是不能給的。"他跳起來說:"那是一點點?天啊!"攤開雙手,頭朝上望去,"天啊!"她說:"不跟你說。"他把她抱起來放在膝上,親她的耳根,也不說話。黑夜就是一種承諾,男人的氣息在黑暗中更加清晰,也更加有征服的力度。不論他怎麼親吻撫摸,她都不退讓。他說了一大堆的話,她都不為所動。他站在床邊調收音機的時候,她在微光中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一個完整的男人,身上熱流一湧。她馬上閉了眼,把牙關一咬。他躺下來說:"你聽過'麓城夜話'沒有?你這就打個熱線電話過去,把我們現在的情況跟張健說說,問問他你該怎麼辦?"張健是熱線主持人。一個女孩打進來了,說自己跟男朋友認識半年,男朋友一再要求,該怎麼辦?張健說:"有要求是自然法則,自然是沒有過錯的。年輕人尊重自然,就是尊重自己幸福的權利。在這裡強調道德,那是不人道的,只要兩人感情好,做什麼都可以,又沒妨礙他人。"她說:"男人怎麼都這樣?"他說:"男人就是這樣的,男人這東西,就是這樣的,上帝安排的,他有什麼辦法?唉,怪只怪我身體太好了。你可憐可憐我吧。"

  柳依依覺得無路可逃了,她支起身子,黑暗中看不清他,說:"別,別……"他說:"別什麼別!"又說:"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你對我的感情還有保留,不然那為什麼?"柳依依用帶哭的聲音說:"沒,沒,沒有。"

  夜在房間裡蕩漾,漸漸地深了,也涼爽了。柳依依聽見那邊發出簌簌的輕響,是夏偉凱起來了。她馬上躺了下去,睜著眼,等他過來。如果他一定要,那就一定是要的,自己也就不必再堅持了。夏偉凱下了床,沒有過來,在門口摸索了一會兒,開門出去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拿著什麼在身上擦,原來他剛才是摸了毛巾洗澡去了。柳依依心裡閃了一下,難道他夢遊嗎?可在黑暗中看他的動作非常準確到位,一點響聲沒有。

  第二天柳依依醒來,看見夏偉凱坐在床沿看自己。她說:"你這樣看我幹什麼?"他說:"看你好看,將來結婚了,家裡什麼事也不要你做,一不做飯,二不做菜,三不做家務,只做一件事就可以了。"她推他說:"還在這圈裡,這個人真的沒救了。"又想起昨晚的事,說:"你半夜起來兩次,是夢遊吧?"他笑了說:"三次呢,去洗澡了。"她說:"一晚洗三次澡?"他說:"都怪你讓我身上熱烘烘的睡不著。只好用冷水降降溫了。"她說:"是我不好。"又說:"後來就沒那麼熱了吧?"他說:"後來我自己給自己降溫了,不然怎麼睡得著啊。"她說:"是洗澡降的溫吧?那行嗎?"他說:"男人有男人的辦法,你別問,不然一個個都憋死了。"柳依依明白了,又有一點點不明白,最後還是明白了,說:"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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