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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很長時間,如花那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依然響徹在韓子燕的耳邊。

  "啊……"如花的這聲慘叫,成了那一天韓子燕能夠聽到的唯一的聲音,後來韓子燕的耳朵幾乎失聰。

  當時韓子燕正站在山頭,她目送著坐在鐘峰懷裡的自己六歲的小女兒如花帶著興奮的笑臉,揮手和媽媽告別,接著鐘峰和被他緊緊抱住的如花,像離弦的箭一樣向著山下滑去。

  在這個山坡上,自然生長著一片碧綠茂盛的青草,這片青草已經在這裡生長了幾個世紀了,陽光照在青草上,整個山坡像鋪了一塊閃亮的綠絲毯一樣。幾個世紀以來,這些油亮亮的青草,是山腳下農家的牲畜的美食,也是牧童嬉戲的場地。他們從山頭或翻滾著,或仰面朝上躺著,向山腳滑去,這樣的遊戲給他們帶來了很多快樂。終於有一天,牧童們樂此不疲的這個遊戲,被精明的城裡人發現了,城裡人把這種遊戲叫做滑草。

  越來越多的昆明人開著自己的私家車來這裡玩。在這個明媚的春日裡,在老馮的建議下,他們在這個週末來到了這裡。滑草真的很好玩,那種在慣性的驅使下,一路狂飆的感覺真的很爽,就好像坐在雲端飛翔一樣。

  這已經是如花第三次滑下了,從山腳走到山頂很費勁,如花依然不依不饒地要鐘峰帶著自己玩,韓子燕並沒有責怪孩子,在冥冥中,她希望這是一個補償,父愛的補償。孩子們太需要補償了。

  就在韓子燕剛剛轉身的時候,如花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草場的上空,也劃破了韓子燕的心。

  悲劇發生了,伴著如花的慘叫聲,如花魔術般地飛出了鐘峰的懷抱,被拋向空中,然後重重地撞在三十米外的一棵老松樹上,接著掉在了地上。而鐘峰在一個前滾翻之後,依然在慣性的驅使下,以瘋狂的速度朝山腳滾去。

  韓子燕瘋了一般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朝如花落地的地方跑去,一直安靜坐在山頂上的愛花看到韓子燕跌跌撞撞不顧一切的身影,她驚恐地呼叫著:"媽媽!"這時的韓子燕的耳朵裡響著的聲音依然是如花的慘叫聲,包裹在她身邊的山風,被她的身子一一切斷,她撲向如花。

  這時,老馮和肖冰也發瘋一樣朝如花出事的地點跑去。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在韓子燕的腦袋裡都沒有留下痕跡,她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從那麼遠的郊區來到醫院的,她只知道已經昏迷的如花被自己緊緊抱在懷裡,如花的一條腿開放性骨折,鮮血像自來水管一樣向外湧出。

  醫生說:"立刻輸血。"

  這是韓子燕聽到的第一句話,她立刻挽起了袖子,她像一個被機械操作的軀殼,把胳臂直直地伸到了醫生的眼前,醫生急忙把她的胳臂擋了回去。如花被一輛平車推進了手術室。

  一個護士看了看韓子燕,又看了看鐘峰,說:"你們倆都跟我來。"

  走在通往治療室的路上,護士問道:"你們是孩子的父母吧?"

  這句話讓韓子燕像是被人突然拍了一下腦袋一樣,她愣怔了一下,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了鐘峰。這時鐘峰的目光也傳了過來,韓子燕看到鐘峰的目光像一湖池水一樣清亮、鎮定,還有一絲無助。韓子燕只覺得積攢了一肚子的話,已經湧到了她的唇邊,她只要一張嘴,這些話就會長出翅膀,飛向空中。她緊緊閉著嘴,她知道她不能張嘴,不能。這時眼淚卻像潮水一樣,從她睜開的眼睛裡湧了出來。

  鐘峰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哎,你們怎麼了?到底是不是孩子的父母啊?"護士在前面喊道。

  鐘峰拉著韓子燕的手,緊跟了上來。

  "你們知道嗎?這個孩子的血型極其特殊,我們的血庫裡沒有這種血型的備用血,而其他醫院有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孩子現在急需輸血,父母的血是最安全最快捷的血源。"護士邊走邊說,接著,她轉過臉又問了一句,"你們是嗎?"

  韓子燕的眼簾垂了下去。

  鐘峰急忙說:"是,是。"

  "那就好。"護士應了一句,大步向前走去。

  在跨進治療室的那一刹那,韓子燕在心裡歎道:老天爺啊,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災難來考驗我?為什麼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來證明過去呢?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我不要啊!如果你要我承認那段情感就是純真的愛情的話,那麼你把災難降臨到我的身上啊。這不是孩子的錯,你不該讓孩子承受如此血腥的傷痛啊。

  "你們誰先來?"護士喊道。

  韓子燕走上前去,她回頭看了一眼鐘峰,愛情真的需要證明嗎?她在心裡問了一句。接著,她的胳臂被護士麻利地捆上了止血帶。

  韓子燕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鐘峰,她覺得身上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樣:我自私,我是太為自己著想了。我應該早就告訴他的,他有權知道真相,他有權享受屬於他的那份天倫之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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