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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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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到一半,突然轟隆聲滾滾傳來,但見四門禮炮齊炸,半空兒罩了金燦燦的雪花,緩緩下降,頃刻便一一熄滅。 一炮未完,數炮又起,爭奇鬥豔,禮花紛落,嘩嘩而下,全城都籠罩在了亮麗的色彩中,宛似白晝。有的人甚至爬上高樓,站在樓頂上張開雙臂,跳著腳喊。 翠瑤、丹林畢竟是孩子,一時忘憂,也瞧得色舞眉飛。 聽身邊有人發言,說現在恰好九點,今晚的禮花會放一刻鐘,明天還要長,文藝匯演前十分鐘,結束後再有半小時,單這禮花錢,幾大千萬啊! 丹林心頭一跳,他倒沒想打這種東西原來也費錢。隨口問:這錢都是誰出? 上頭撥唄-- 講話者扭頭一見,問他話的原來是個小年輕,一句話沒說完,就打住了。 他們不肉疼? 肉疼?!傻了吧?又不是掏自己腰包,還能風光呢,換了我,我會把它搞得更熱鬧! 說時,那人已神往心馳。丹林再想說什麼,卻已無詞。 放炮恰也達到高潮。 夜空如鐵鍋,裡面燒著一鍋子稀粥,上方跳動點點粥水豆子,豆子紛紛炸響、迸裂、濺飛,霧浪蒸騰,"哧哧"聲響成海的震撼、怒吼、咆哮,空中似有千萬輛大馬力的卡車壓走,又像有一支坦克大軍過境,到最後,連那只大鍋的鍋底兒都給炸得稀巴爛了,碎亂亂撒了一地。 丹林欣喜之餘,總覺哪裡出了問題。 會是哪裡呢? 他扭過頭,若有了所見:看看這燈光,這馬路,這花花草草,這一切的一切,全是鈔票啊!多少窮人走投無路,撞破腦袋,榨盡骨髓,硬是把嘴頭上本已少得可憐的一點口糧摳下,交了稅,充了公,按著人頭平攤著集了資,才蓋上這高樓,栽種這花木,圍起這欄杆,修建這馬路…… 它們和他相關又無關--它們是在他之外的。 他明白,自己這類人本質上不過是輝煌之下的那種窮人;如果窮是一種痛的話,那麼他就是貼在璀璨邊際的骯髒膏藥。膏藥是毫無知覺的,說不清何時才能沾染一份燦爛與光霞。 此一刻,他這膏藥,是被炮火打穿擊碎了,成了星星點點的火花,被夜空吸幹。 她現在也定是仰頭觀望著天吧? 丹林一下兒想起了她--想起了佳苓。 不知怎麼的,他見過的女孩子多得可以裝它幾十列火車皮,唯一留在心頭的,卻是這最後所見的那位,雖然他們僅一起在上海待過幾天! 人怪也不怪? 為什麼我念念不忘的會是她呢?這裡的千朵萬朵,也抵不過那一朵! 你別看它們都朝著天飛,刹那間把積蓄一生的能量發放,出足風頭,其實它們都碎了,碎成遍地零飛的落紅,任隨風,任隨雨,把自己帶走,帶往天涯海角。 佳苓,我只求能和你同在一座城市裡呼吸,便就滿足了--我配不上你啊!我怎能配得上你呢…… 回頭再看,翠瑤也仰了頭,沉浸在一種微醉的狀態裡,他不禁又是憐惜,又是疼愛了。 這幾天,妹子一定沒有休息好!回宿舍去吧,別累著她。其他事,可以等到明天再說。 爸爸哥哥的事,他暫時還不想告訴她。他尚未想好該怎麼說。他怕她不能承受。便臨時應急,撒謊說家裡一切都正常,人家沒找到她,退還了彩禮,讓她別操心,什麼事一挺,慢慢緩過來,也就罷了。 不過,在心裡他還是擔心的,擔心那家人該不會哪一天忽然找過來。 不如找找她的班主任!只有他們才能保護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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