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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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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完當晚,我就搬到了校外,夜色沉沉,夏利車載著我和行李蜿蜒在北航的校園小徑上,地上是清白的小雪,車燈照在路兩旁高大的白楊樹上。Ade(Good-bye)!我的考研。Ade(Good-bye)!我的北航。

  搬去的地方在西三旗,一個破舊的兩室一廳。一進房間,我的心立即堵得不行,微弱的燈光,牆壁上到處都是腳印 ,房東六十年代的傢俱散發著腐敗的味道。一張床,油漬麻花,彈簧全塌了,睡了一晚上,腰疼得受不了。聽說前任房客還是三個女的,想像不出什麼樣的女人能把屋子住成這樣。門把手上到處都貼著「百消丹 —— 推」、「百消丹 —— 拉」,或許原來的房客是三個婦科醫藥代表。

  牆上滿是腳印,頭頂上都有,想不明白何人能踢那麼高,後來見了蟑螂,才明白原來是高人拋鞋打蟑螂留下的痕跡。

  原以為考完之後我會脫胎換骨,忙著買衣服、燙頭髮、逛書店、看電影、看話劇、跳健美操、游泳,享受一切活色生香的人間歡樂。實際情況卻是我躺在這個兔子不拉屎的西三旗的家裡,在這個破彈簧床上一直膩歪到臘月三十。

  我無力幹任何事,無興趣幹任何事,我吸進的是無力的空氣,呼出的是無力的廢氣。

  我整天躺在家裡的這張破床上。其間,我買了大量的報紙雜誌,有三八娛樂報、《南方週末》、《看電影》、《新週刊》、《小說月報》、《收穫》,又從網上down下了卡夫卡、村上春樹、普魯斯特等人的小說三十多部,還有十二盤黃碟。

  結果,我終於看煩了。暫時再也不想看任何文字,無論什麼名頭,無論是誰翻譯的。也對黃碟失去了興趣,看不得肉搏。

  我變得很容易啜泣,一部肥皂孤兒戲,只要孤兒哭,我就流淚。早上十一點起來,昏昏沉沉地馬上又到天黑。

  還喜歡上了韓劇《看了又看》,那部肥皂劇一百五十八集,虧他們拍得出來,婆婆媽媽,沒完沒了。

  女主角完全是個道德標兵,八面玲瓏,咧個大嘴到處笑,還會做飯。長達幾十集裡,沒見到她看過一本書,閃出過一絲靈氣,這麼個俗物導演還讓她最後成了畫家。看來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讓她去考研,肯定無人能敵。

  看這部戲最大的收穫就是天天想吃辣白菜。我從小就是靠這個喂大的,此番又勾起食欲,饞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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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土匪打電話來,我們在大運村的「一點味」餐館見面。飯菜很差,真是只有一點兒味道,這個飯店老闆想搞點兒書吧的味道,在裡面放了很多書,但比不上五道口舊書市場,既不好看也不黃。

  那天天很晴朗,藍得讓人覺得這個世界根本就沒什麼哀傷的事。

  土匪遠遠地騎車過來,臉被風吹紅了,好久不見,既熟悉又陌生。

  一時又找不到什麼話說,我們總是處於無話狀態,兩個人流氓一樣互相打量。

  土匪一如既往的剽悍,我一如既往的土氣。他看了看我,歎氣道 :「女孩子,應該買兩件像樣的衣服,別怕花錢,一分錢一分貨,一千塊錢的衣服穿在身上肯定和一百塊錢的不同,別上什麼萬通去買。」又告訴我上哪哪哪去買,什麼「SOGO」呀,什麼「中友」呀。

  我不曾想有一天我會淪落到需要男人來告誡。他說到鞋的時候,我悄悄地把腳趾往後勾;他說到衣服的時候,我慢慢地把身子往桌下藏;他說到化妝品的時候,我恨不得把臉轉過去。

  當時餐廳裡放的是一首女聲唱的歌,聽了很是憂傷。

  Believe me I can fly…

  I am singing in the sky…

  我問他這歌怎麼樣,他說就那個樣子。他永遠都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會有聽音樂黯然神傷的時候,對什麼花園裡的花是菊科還是薔薇科這種問題更不會感興趣。

  我們永遠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我們卻還要費勁地在一起交流。

  最後出來的時候,我問他「紅豬」歌廳牆上哪一個卡通豬好看,他指了一隻妖媚的母豬,才算達到了交流成功的目的。

  雞同鴨講,話題互不感興趣,興味索然,見面比不見面更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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