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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火車咣當咣當地走著,我想著大半年裡在北京遇到的人和事,覺得自己很失敗。

  晚上十二點的時候,大家都在睡覺,忽然之間燈火通明,火車服務員大聲喊:「吃餃子嘍!吃年夜飯的餃子嘍!」大家都在罵,可是還是有很多人買來吃,畢竟是過年,在火車上也得過呀!

  45*

  這個春節,我過得異常寒酸,沒有給那群小孩一分錢壓歲錢。

  人精神也不好,哥嫂看我如此落魄,就在我面前大肆說教。我這幾年最高興的事就是終於擺脫了他們那套鄙陋理論的影響。在他們眼裡,我什麼也不是,甚至都不如我的一個在縣城財政局上班的同學。她考上了一個野雞大專,大學畢業後與男友回家,找關係兩人都得以安排在了縣城財政局,算是縣城的白領。每天兩人同吃同住同在一個單位上班,這樣的生活有啥意思?

  他們一直認為我老大不小了(上大學的時候他們也這樣認為),該找一個有錢人嫁了。在大學的時候則是教育我要找一個家裡有錢有勢的男生談戀愛,畢業後結婚生子。他們甚至認為我應該忽略大避孕套的事情與那個男友結婚。

  我一聲不吭地聽他們在那兒說著,我都懶得反駁他們。No money no talk —— 這句美國話說得多好!錢說話!

  走的時候,老爸送我到公路上,替我攔了一輛計程車。我坐進車裡,看著老爸明顯的老態。車開的一刹那,我淚流滿面。望著車外白茫茫的原野,我想,這還是那個背起米袋健步如飛的老爸嗎?!

  他老了,我卻不能讓他過上更舒服的日子,我甚至都沒有能力把他接到北京住上一段,然後帶他到各地方玩一玩,只有每年春節回家看一看他,然後又匆匆離開。忽略他越來越老的事實,自私地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去過我自己的亂七八糟、狼狽不堪的生活。

  46*

  火車上是一群南下打工的人。逃離家鄉,是我們那兒的人的最高理想。遠逃的和尚會念經,誰逃得越遠誰越厲害。現在深圳已經被拋棄,但還有不少東北人把深圳當成天堂。於是就有人用蹩腳的粵語大聲打電話,分貝高得能讓一車廂的人聽見。那是一個姑娘,姿色平平,年紀輕輕,我可以想像她當時打電話時的心態,掌握一門「外語」是多麼有用的事!可她能感受我當時的心態嗎?我那時想的是怎樣跳起來一巴掌刮死她。

  下了火車,北京站黑乎乎的人群,一片破破爛爛的景象。北京,我又回來了。

  招聘會一場又一場如火如荼,一群群的畢業生在這個春節之後擁向北京,然後又搖頭而去。這樣的招聘會面向的是全社會,同我們這群人比,應屆生沒有多少機會。這群傻學生每人為舉辦單位貢獻一張門票,然後收穫滿腹的自卑絕望而回。

  那天,那條線的公共汽車簡直都快被擠爆了,售票員大聲置疑:「咦!怎麼這麼多人?啊,對了!人才!」

  我佩服這個售票員的出語,她本意為「人才招聘會」,可她真會省略,一針見血。好一個「人才」,全車人都被她說得羞愧萬分,我們這群「人才」,剛剛還在裡面擠得頭昏腦漲,現在又像沙丁魚一樣在車上被排得整整齊齊。

  如果你剛來北京,你上「人才」找工作天經地義。如果你在北京待了幾年,你還在「人才」裡找工作,那麼我告訴你,你完了,你同我一樣,算是五湖廢人了。

  47*

  正月十五那天,是我生日。白天去兩家公司面試,一家是做光通信產品的,一家是賣伺服器的。

  晚上華燈初上,到處都在過元宵佳節,這也許是中國人最熱鬧的一天了吧。古代的人經常在這天發生點兒什麼事,能偷情的月上柳梢頭的時候就去偷點兒情;啥事也沒有的就到燈會上去找情人 ;找情人也沒有可能的就弄丟個兒童什麼的,「英蓮」不就是在這天弄丟的嗎?

  我想我還是出去看一看吧,也算給自己過個生日。去年這個時候還同那個避孕套男友大打了一仗,今年想打架都沒有人了。

  於是,我就去圓明園看燈會去了,燈會上的人大都是一對一對的。要麼就是全家有老有小,像我這樣形單影隻的沒有多少。

  這是一個多麼熱鬧的節日呀!趕在這一天出生的人,想來是到這個世上湊熱鬧來了。而我現在,熱鬧沒有,清亮亮的月亮倒有一輪。好吧,月亮,你這個大雞蛋糕,你這個白胖子,你把我騙來了卻又不照顧我,讓我過生日的時候連個電話都收不到。

  年紀呢,是又長了一歲;生活呢,還是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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