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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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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朗,大哥也不是沒有懷疑的,就算他相信了你不知道,他還是會查個清清楚楚的,」六爺輕柔地打開了我緊握的拳頭,用拇指搓著我的手心,若有所思地說。 想想陸仁慶的為人和手段,我禁不住打心眼裡發寒,我悄聲跟六爺說了一下我的揣測,六爺也不禁愣住了,顯然他從沒想過,一個根本挨不到邊的徐老爺,竟有可能和陸家有那麼深的淵源。 「哼,」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聽起來仿佛天方夜譚一樣,照你說,那現在徐墨陽是在你們老家了,」我點點頭,「應該是,」六爺一皺眉,連我還沒講到的也猜了出來,「那麼,徐大少爺的出現,也是因為徐墨陽的關係?」 當時丹青只含糊的說了一句,我也不敢確定,所以只遲疑地說了句,「有這個可能,」「唔,」六爺低頭思索了起來,我也不敢打擾他。過了會兒,他一抬頭,「方才大哥雖然沒有明說,但他話裡話外都在警告我,不要去查陸雲起的事。」 「看來,這個陸雲起,對陸家來說是個不能碰的秘密,不過……」看著我失望的眼神,六爺猶豫了一下,「清朗,明天,明天我可能會給你找一個答案的,但是這件事,跟任何人都不要提,就是老七和青絲也一樣,現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哥的反應給我很不好的感覺。」 「好,」我毫不猶豫地點頭,六爺搓了搓臉,看著正襟危坐地我,突然咧嘴一笑,「表情幹嗎這麼嚴肅,來,給我抱抱好不好?」我先是一怔,然後習慣性臉紅,六爺的思維跳躍性也太大了。「幹嗎?」我囁嚅著說了句廢話,他笑而不答,只一伸手把我拉了過去,坐在膝上。 看著埋在我肩膀上漆黑的頭髮中竟有了一絲白髮,我吃了一驚,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心裡頭酸脹起來,可又不想讓他知道,只是用手指幫他按摩著頭皮,六爺舒服地哼了一聲。「辛苦你了,」我輕聲說,「嗯,」六爺悶聲應了一聲,「舒服嗎?」「嗯。」 他還是不抬頭,只有呼吸熱熱地吹在我頸窩,有些癢,剛想縮縮脖子,一個濕熱的吻印上了我的鎖骨,皮膚和骨頭都被他輕齧著,我頓時覺得自己魂飛天外,什麼雲起,許康,全都不復存在了,一時間,只有我們炙熱交融的呼吸,燙著彼此。 第二天一早,六爺就出去了,我表面上仍和平日裡一樣做著自己的事情,心裡卻七上八下的。「清朗,」石頭隔了落地窗就招呼著我,見我扭頭看他,還沖我擺手。 我微笑,等著他從大門處繞進來,「呼,你是去給七爺送藥嗎?」他伸頭看看我託盤裡盛著東西,又被濃烈的藥味嗆的聳了聳鼻子。「是不是六爺回來了?」我輕聲問,聲音裡夾雜了一絲顫抖,石頭沒在意,伸手接過了託盤,「對,他就在你房間,正找你呢,這個我來送吧,秀娥呢?」 「她在陪七爺聊天,青絲也在……」我話音未落,石頭已快步往樓上走去,邊走邊揚聲說,「那我們走吧。」我跟著他往樓上走去,上了樓,他沖我一笑,左轉往葉展的房間走去,我則右轉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心裡雖然急得要命,可腳步就是快不起來,拖拖拉拉地走到了自己半掩的房門前,鎮定了一下,才輕輕敲了敲門,「是我。」「進來,」六爺穩定的聲音傳了來,我心裡頓時平靜了不少,推門進去,然後緊緊地關上了門。 六爺正站在我的書桌前,用手撫摸著一個小小的盒子,聽見我進來的聲音也沒有抬頭。我原本平穩了些的心情又開始忐忑起來,悄步走到他身邊站定,過了會兒,六爺扭頭看向我。 他的表情帶了些懷念,還有一絲難掩的悲哀,他把盒子往我的方向推了一下,我低頭看去,一個很普通的小木盒,扁扁的,卻嵌著兩個內藏式的鎖眼。「清朗,這個是……是我叫姑姑的那個人留下來的,」六爺低聲說了一句。 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握了下他的手,「陸風輕?」六爺輕輕回握,「嗯,她嫁人之前把這個留給了我,只說如果有一天,碰到有另一把鑰匙的人,就可以把這個盒子打開。」說完,他捏了捏眉間,「說實在的,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找她,可我從沒想過去打開這個盒子,因為我知道,這不是留給我的,她只是信任我,在陸家,她只信任我一個。」 說著六爺的眼睛紅了起來,他扭轉了頭不想讓我看到,我只能握緊他的手,無聲的安慰著他。過了會兒,六爺整理好心情,轉頭對我一笑,「其實,只有一把鑰匙是打不開的,別小看這個盒子,它的鎖做得很巧妙,如果沒有鑰匙,就只有生生地撬開了。」 看著六爺生硬的笑容,我還能說什麼,他一定很捨不得損壞這個「姑姑」留給他的唯一紀念,可現在六爺既然拿了出來,只能說明他也有感覺,現在只有這個唯一可能的線索了。 我不想六爺糾結于這個問題,就想找別的話題來轉移他的心情,「嗯,這麼說,你有一把鑰匙是嗎?」六爺點頭,從懷裡掏出了一隻懷錶,我眯了眯眼,這好像不是他平日裡帶的那只,可看著卻有些眼熟。 沒等我看清楚,六爺把那塊懷錶放在了自己手上,我凝神看去,金色的表身邊緣鋥亮,好像是被人經常摩挲所致,表面上鑲嵌著紫金蜿蜒出來的藤蔓線條,樣式極其別致,「咕嘟,」我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分外清晰響亮。 六爺用另一隻手,從錶殼邊緣深處挑出了一個小巧的按鈕,輕輕一轉,然後很巧妙的把錶殼平推開來,再把表翻了個個,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錶殼裡面鑲嵌著一把小巧的鑰匙。 「很精巧吧,」六爺用手指捏出了那把鑰匙,然後在那個盒子的兩個鎖眼裡分別試了試,結果右邊的那個,傳來「哢啦」一聲打開的聲音。六爺剛要說話,門突然被人敲了兩聲,「什麼事?」六爺沉聲問了一句。 「六爺,大爺來電話了,請您去接,」石虎憨厚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六爺與我對視了一下,低聲說,「我一會兒就回來,」然後轉身往外走去。 我看著門被關上,他們的腳步聲也漸漸聽不到了,這才走到自己的衣櫃跟前,從深處掏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從裡面把那塊金表拿了出來。剛才看見六爺掏出那塊表的時候,我就認出,它的樣子和老爺給我的那個一模一樣。 拿著那塊表和六爺留下來的那只比對了一下,毫無二致,我哆嗦著手,學著六爺方才的樣子,一摳,一轉,一推……然後慢慢地把表面翻了個個,一隻精巧的鑰匙頓時出現在我面前。 哆嗦的手指好像沒有半點力氣,我用力摳了好幾回,才把那把鑰匙弄了出來。對準左邊的那個鎖眼插進去一擰,我不自禁地咬緊了嘴唇,一抹血腥登時染上了我的唇齒,「哢嗒」一聲之後,木盒的盒蓋微微彈了起來。 內心的不安讓我手腳冰涼,我下意識地四下裡看看,一個人都沒有,可那種寂靜帶給我的並不是安全感,而是……我一咬牙,打開了盒蓋,一個類似于書本的東西,正安靜地躺在盒子裡面,有些枯黃的表皮上,一個字都沒有。 我輕輕地把那本書拿起,仿佛它是個易碎品,捧著它良久之後,我忍不住苦笑,就算自己做再多的心理安慰,還是依舊緊張不已。抖著手翻開了第一頁,一行再熟悉不過的字暫態映入眼簾,「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春字那一撇一捺都微微的上翹著,是那樣的與眾不同,「撇捺要這樣的上挑才漂亮,知道嗎?」老爺教我寫字時所說的話在我腦海中不停地迴響著…… 我背靠著床盤腿坐在了地上,那本幾乎與日記一樣的隨筆就放在我的膝頭上。看著那秀麗的筆跡,簡約的詞藻,一個溫柔,單純卻堅強的女人頓時躍然紙上。 我默然歎息了一聲,寥寥十幾頁,就能記錄一個人的半生嗎?這個陸風輕似乎經歷了一切女人所渴望的和……憎惡的。我現在不知道該怎樣來稱呼她,十七歲之前她叫陸雲起,而之後,卻改為了陸風輕,正確地說,八五八書房是被人強迫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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