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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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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一怔,抬起紅腫的眼看著他,六爺眉頭微鎖,低垂了眼來看我,眼底也有著難以掩飾的傷痛,他低聲說了一句,「青絲從十六歲之後也不曾再哭過了……」再也無須多說,彼此都有著一樣的傷痛,隨著車子的輕微晃動,我們安靜地靠在一起,無言地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溫暖。 「清朗,你喝點粥吧」,秀娥端著一個託盤從門外走了進來,她輕巧地走到我床前,把託盤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幫我坐起身來,又弄好了背後的靠枕,好讓我舒服些。「謝謝啊」,我對她笑了笑,秀娥嘿嘿一樂,拿起碗,輕輕地吹著,然後不顧我的反對,一勺勺地喂我。 一邊喂一邊說,「你看看你,病了整整一個星期,瘦得臉上都沒肉了,再不知道保養,以後會落下病的」。 我「嗤」地一笑,秀娥瞪了我一眼,「你還笑,這可是醫生說的,他說……」「好了好了,我曉得了,有你天天盯著我,我還能不保養,快點了啦,我餓了」,我張大了嘴,做出一副饑餓的樣子,秀娥做了個你別以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表情,但手裡的勺子還是送到了我的嘴邊。 也許人的改變真的就只在一朝一夕,墨陽,丹青,還有眼前的秀娥,從她被六爺帶回來見我的那一刹那,我就發覺她改變了很多。雖然對我還是那樣的單純直率,可有外人在的時候,她行動間卻帶上了一抹讓人心疼得小心翼翼,人也穩重了許多。 張嬤堅決的選擇去陪留在陸府的丹青,秀娥卻情願來和我作伴,而我被六爺從陸府帶回來的那天夜晚就病倒了,燒了整整三天,燒得人事不知,噩夢連連,而一睜開眼,就看見了秀娥那張擔憂的臉。 看我吃得差不多了,秀娥放下了手中的碗,轉身坐在了床邊的軟椅上,「唉……已經過了七天了,也不知道媽那邊兒怎麼樣了……」她忽然長出了一口氣,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秀娥對我一笑,然後小聲問了一句,「清朗,咱們能不能去看看小姐,順便我也可以看看我媽,六爺對你那麼好,應該會讓我們去的。」 我看著秀娥期待的樣子,卻沒辦法告訴她,丹青已經不想再見我了,不是因為憎恨厭惡,而是因為愛護,六爺曾說過,也許這是她能為我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就是在自己沉入深淵的時候,遠離我……或者說,丹青堅決的把自己心裡最後的那塊柔軟,生生挖掉了。我眼底頓時又澀了起來,不想再說話,就閉上眼往後靠了過去,秀娥不敢再多說,只幫我掖了掖被角。 「啊,對了,七爺回來了,他昨晚還來看過你呢,不過你睡著了不知道」,秀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了一句,我一愣,睜開眼看她,葉展回來了?她沖我點點頭,「前天就回來了,忘了告訴你了,真的,他和六爺一起來的,六爺見你睡著了,沒讓他多呆,就拉著他走了」,說到這兒,秀娥神秘兮兮的一笑,「六爺走之前還摸了摸你的臉呢。」 我臉一紅,「有什麼稀奇的,他可能是想看我燒不燒吧」,秀娥嘻嘻一笑,「是嗎?」然後又說,「我送他們出門的時候,聽見七爺問六爺,你真的說了那些話嗎,我的女人……呵呵,看不出來啊,六哥,現在上海灘三大新聞,你這個得占個頭條……」秀娥學著葉展的聲音說著,然後又問,「他說的什麼意思,六爺有女人了嗎,那……你可怎麼辦呀?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又燒了嗎?」 我被秀娥的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六爺那天說的這句話,我一直珍藏在心裡,連對秀娥都沒有提起,這會兒聽她這樣問,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嘀嘀」,一聲清脆的汽車喇叭聲響起,秀娥先跳了起來,「應該是六爺回來了吧」,她走到窗邊踮腳張望,「不是,是七爺呀,哎,又來了一輛車,讓我看看……這回是六爺,啊!天啦,那個陸小姐怎麼又來了。」 聽著秀娥有些戒懼又有些無可奈何的聲音,我忍不住一笑,這幾天秀娥不知道跟我抱怨了多少關於陸青絲的惡毒刻薄,好像因為我病了,陸青絲就把所有逗弄的心思,都放在了更為單純的秀娥這個新面孔上了,以看她手足無措,張口結舌,落荒而逃為樂。 這幢房子是屬於六爺的,他一般都會住在這兒,陸府雖然也有他的房間,但他很少回去。葉展和陸青絲則是時不常地來小住,正確說,是陸青絲住在陸府的時候,葉展就來這兒住,如果陸青絲來了這裡,葉展甚至會回去雅德利的專屬包房過夜的,但是最近,陸青絲好像都住在這裡。 秀娥回頭跟我報告說,「還真是難得,看見他們三個人一起出現,這幾天都沒碰上的,不過……好像七爺的臉色不太好」,說完又轉頭往下看,嘴裡還念叨著,陸青絲的那身衣服可真漂亮,得多少錢云云。 雖然六爺從沒有詳細說過那段過往,但是從陸青絲的態度我就看得出來,她和葉展之間,夾雜著千絲萬縷的糾葛,六爺不是也曾說過,從小不知道葉展為了陸青絲和別人打了多少架,而且他們初次相逢的時候,陸青絲就是跟著葉展的。 陸青絲好像有著酗酒的惡習,雖然不嚴重,但見到她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醉意的時候多,我已經習慣於從她說話的刻薄程度,來判斷她的醉意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並不讓我討厭,也許真話本來就不好聽,霍先生和丹青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聽的話,可最後又能怎樣……還不全是假的嗎。 六爺好像並不喜歡她喝酒,一看她喝酒就眉頭緊鎖,可最多也就是看她喝得確實多了,把酒瓶拿走,然後一再告誡跟她的人,要看嚴一點而已。原來我多少有些奇怪六爺為什麼不管她酗酒的事,因為這個對身體一點好處也沒有,直到我無意間看到她喝醉了抱著七爺的一件外套,哼唱著在屋裡旋轉起舞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的柔軟甜蜜,我才多少明白六爺放縱她的無奈…… 「不會哭的人,連退路都沒有了」,這是六爺那晚曾說過的話,我低低地歎了口氣。「哇……」秀娥輕呼了一聲,「六爺他們買了不少東西呀,哈哈,那個臭石頭弄掉東西了,我看他怎麼拿……」 秀娥正笑著,「喀喀」的兩聲,我屋子的房門被人敲響了,她以雷擊般的速度竄了回來,安靜站好,我忍不住一笑,「請進。」門一開,六爺走了進來。他的外套都還沒有脫,走到我跟前彎腰先打量了一下,這才笑說,「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我微微一笑,「是,已經沒事了。」 一旁的秀娥恭敬的問候了一聲,然後看六爺要脫外套,就趕緊過來幫忙,六爺客氣的一笑,脫掉外套之後和秀娥說,「我買了些東西回來,你去和石頭整理一下拿上來,都放在他那兒了。」秀娥溫順地點了點頭,放好外套,就撿起託盤出去了,只是臨關門的時候對我做了一個意有所指的鬼臉。 她那是什麼表情,好像我和六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她一笑,立刻縮頭關上了門。正瞪著那扇門,一隻微涼的手放上了我的額頭,我一頓,就聽到六爺說,「嗯,果然已經不熱了,西醫治病的速度就是比中醫快,不過要說鞏固,還是中醫的好,過幾天找個中醫來看看吧,吃些藥補一補,嗯?」說完他順手捋了捋我的頭髮,然後轉身坐在了方才秀娥坐的椅子上。 我看著他溫和的表情,只覺得心裡暖洋洋的,我微微點了點頭,「好。」六爺一笑正要開口,「喀」的一聲,門被人推開了,葉展大步地走了進來,臉色果然有些不豫,但是一眼掃見了我,眼睛一眨,那副懶散嬉鬧的表情立刻又轉了回來。 「雲小姐,貴體安康否?吾憂心已久啊」他笑嘻嘻跟念道白似的問了一句,我忍不住一笑,「一切尚好,區區小事,有勞掛念,愧不敢當。」葉展聞言哈哈一笑,身子一歪,沒正形的倒在了床邊的躺椅上笑看著我。六爺好笑的瞥了他一眼,跟我說,「別理他,他剛從北平回來,突然迷上了京戲,以前聽那個他就頭疼。」 葉展半躺著嘻嘻一笑,「六哥,人總是會改變的嘛,我突然發現京戲也有著獨特的韻味呀」,六爺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我卻覺得他那句人總是會改變聽起來分外的刺耳。「哇……」突然石頭叫喚著從半開著的門口擠了進來,他手裡抱了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副隨時都會掉在地上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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