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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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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站在門口輕聲吩咐管家幫我們端兩杯熱飲,然後步伐俐落地走到我身邊,在我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之後,才對我安慰地笑了下。我勉強回他一笑,發現他在某些地方和霍先生很像,都有著軍人明快利索的風格,而且他看著比霍先生還要年輕,也沒有那麼深沉。 正想著,門輕輕地被人推開了,胡管家輕巧地閃了進來,手上端著兩杯熱飲,他安靜的走到我們跟前,恭敬的把手裡的飲料遞了過來,我的是一杯熱熱的果汁,郭啟松的卻是一杯清茶。放下東西他就轉身想要出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腳,「郭先生,先生和小姐去書房了,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就叫下人們散了,我在廚房那邊伺候著。」 郭啟松點了點頭,「胡管家,辛苦你了。」胡管家不卑不亢地彎了下腰,「那我下去了。」說完轉身出去了,順便給我們仔細地關好了門。郭啟松對我一笑,「放心吧,胡管家是霍家的老人了,他的父親就是霍家老宅的管家,大概你也知道,所以他口風很緊的,也自然會去約束其他下人。」「嗯。」我點了點頭,只覺得自己的心頭好像被糊上了塊爛泥巴,沉甸甸的,濕乎乎的,又粘又膩…… 見我一言不發,郭啟松有些尷尬的在沙發上挪了挪身子,好像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想了想,他看著我手裡熱果汁說了句,「我發現你不太喜歡喝茶,好像也曾聽長遠提過,你是從小就不喜歡嗎?不會是上了洋學堂之後才變了口味的吧。」他本意可能是想說笑一下,好緩解眼前彆扭的氣氛,可聽他這麼一說,我立刻就想起了為什麼不願意再喝茶的原因,原本想附和著笑一笑的心情都沒有了,只是低著頭看杯子裡的熱氣蒸騰。 可能是看我的臉色越發陰沉,「嗯哼。」郭啟松刻意地清了清喉嚨,他扯了扯軍服領口,仿佛下了決心似的說,「清朗,直說吧,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些事情……」 我立刻抬了頭去看他,他一愣,有些尷尬的說,「對不起啊,你不介意我叫你名字吧,總覺得叫你雲小姐有些彆扭。」我趕忙搖搖頭,「沒關係的,想叫什麼隨便你。」我現在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哪裡還在乎他叫我阿貓還是阿狗。郭啟松聽我這樣說本來想笑的樣子,可能馬上又想到了眼前的事態,他容色一肅,輕輕噓了口氣,低聲說了起來。 「你也知道,長遠是上海警備區的軍需處副處長,我們處長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眼瞅著就要病退致休,可副處長並非只有長遠一個人,還有一個人,他也很有機會去搶那個位置,而他們兩個一直就不對付,明爭暗鬥的,不過,拜他所賜,長遠也因此認識了你姐姐。」說到這兒郭啟松眉頭皺得越發的緊,「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況,長遠這麼做多少也是為了他和你姐姐的將來,如果被那個姓洪的爬到了頭上,以後肯定沒好日子過。」郭啟松看了我一眼,「清朗,你來上海也不少日子了吧,多少應該知道,在這個地方,只有權勢和金錢才是最好的保護。」 我怔怔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說得沒錯,潔遠和方萍都是正直而善良的人,可她們敢於得罪像蘇雪瑩那樣的人,並不是只靠著自己的品德,而是因為她們背後家族所代表的權勢和財富。「就這樣,長遠這些日子一直在和那個姓洪的明爭暗鬥,所以上峰給了那個任務之後,長遠毫不猶豫的就接了,因為那是處長直接交代給他的,而處長一直對他是青眼有加,我們都以為這是處長給長遠一次戰勝的機會,可沒想到……」郭啟松頓了頓,面色陰沉的將手中的清茶一飲而盡,「這會是一個圈套。」 「圈套,什麼圈套……」,我急急地問了一句,郭啟松閉了閉眼,吐出兩個字,「軍糧。」他長長的吐了口氣,好像這樣能去掉心中的塊壘,「軍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是什麼時期,東三省陷落,長江沿岸的態勢也一觸即發,所以戰備的事情迫在眉睫,軍糧是第一等要務,哼,可是我們籌備來的軍糧卻全都發黴了。」「啊。」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雖然我不是軍人,但是這種事情會產生什麼後果,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明白。 郭啟松有些自嘲地說:「長遠和我都自以為是見多識廣,精明強幹之人,可最後還是落到了那個老狐狸手裡。」他話音未落我就聽見細微的「嘎吱」一聲,閃眼看去,他手裡的白瓷茶杯竟然被捏得裂了一條縫。 「老狐狸,你是說那個處長嗎?」我盯著那個杯子喃喃地問了一句。 郭啟松冷冷地一笑,「他也應該算是吧,不過,我說的不是他,是蘇、國、華。」他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 「什麼?」我手一松,手裡的杯子頓時跌落在了地毯上,果汁飛濺上了我的裙擺和郭啟松的皮鞋上,但沒人在乎。 郭啟松陰鬱地說了一句,「原來上海灘都在傳言,說是沒人能拒絕蘇國華那個人,我還只當是在誇大其詞,可沒想到,他為了他的目的居然能佈局這麼久。」他看著有些不明所以的我,無奈地笑了一下,「蘇國華一直就想要和霍家聯姻,一來是因為蘇雪晴一直對長遠情有獨鍾,二來長遠確實是個非常有前途的軍官,更何況他出身書香世家,正好可以掩蓋一下蘇家那種一身銅臭的味道。」 說著他瞟了我一眼,「你姐姐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之前長遠雖然不會答應,卻也因為不想得罪他而沒有直接拒絕,可後來……」郭啟松撇唇一笑,「長遠從小就被女人包圍著,說真的,我也不曾想過他喜歡上一個女人,會這麼的執著,這麼的投入,這麼的不顧一切,他為了讓你們光明正大的出現,可真是費盡心思啊。」 「啊。」我低叫了一聲,差點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郭啟松卻對我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你不用害怕,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當初幫長遠,去為你們尋找兄長下落的那個人,就是我。」 「喔……是嗎,那,那謝謝你了。」我一時間覺得頭昏腦脹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對,郭啟松一擺手,「不用客氣,其實當初也沒幫上什麼忙。」說完他往沙發裡一靠,「總之,有些細節我沒辦法告訴你,可現在長遠的前途,事業,甚至性命,都捏在那個姓蘇的手裡了。」看我還是有些不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現在除了姓蘇的,沒人能籌集出那麼多糧食了,那個奸商,他早就算計到了,所以才會囤積了這麼多糧食,就算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籌糧也不太可能了,一來那些地方也有駐軍,糧食也是最重要的,二來,連年戰亂,年景荒蕪,想要在短時間內弄到足夠的糧食,真的就是天方夜譚,還有,籌集軍糧的最後期限就在下周,軍令如山倒,如果到時候還是沒辦法弄到,那可就,唉……」他長歎了一聲。我身子一軟,靠在了沙發裡,看著低頭用力揉著額頭的郭啟松,「那個蘇國華,他想要什麼?」 郭啟松一怔,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目不轉睛地與他對視著,過了會兒,他苦笑著移開了目光,「長遠說得沒錯,你真的很……」 他後面的低喃我沒有聽清,他噓了口氣,抬頭清晰地說,「他只要霍長遠。」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心裡並沒有什麼意外,可丹青怎麼辦,我用力的握緊了拳頭,指甲刺的手心生疼,丹青的心應該比這個還要痛吧。 郭啟松看著爐火,語氣平直地說,「娶了蘇雪晴,蘇家就願意無償提供所有的糧食,同時長遠也可以登上處長的寶座,否則……」他冷冷地一笑,「你可能不知道,蘇家連糧食都讓人從鄉下送來了,擺在我們的眼前,就看長遠要不要了。」 「霍先生他,怎麼想……」我低低地問了一句。 郭啟松聞言看了我一眼,眼裡帶了些不確定與些微的同情,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如果沒有霍家,我相信他寧願接受軍法處置,也決不會低頭,可現在……你也聽到伯母的那番話了,長遠背後還有家族義務,他是長子,是個男人,更何況還有……潔遠。」他看著我突然說不下去了。 我無力地看著眼光躲閃的郭啟松,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和那晚好像,依舊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不得不為的理由,都是為了家人,為了家族,可犧牲的卻還是同一個人——丹青。 突然「哐」的一聲巨響從門外傳來,我和郭啟松面面相覷了一眼,正想站起身來,就聽見咚咚的腳步聲響起,霍先生喊了一聲,「丹青!」 我來不及多想,從沙發上跳起來就往外跑,一推開門就看見丹青的身影在二樓的樓梯口處閃過,霍先生一臉惶急地正要上樓,看見我他一愣,我沒管他,從他身旁擠了過去,趕忙上樓。只聽見背後的郭啟松說了一句,「長遠,你別上去了,讓她們姐妹自己去談談吧,長遠!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顧不上身後那兩個男人的撕扯,我飛奔上了樓梯,朝著丹青的屋子沖了過去,門被我一下子推開了,我氣喘吁吁地看著裡面,紗簾低垂,暗香浮動,卻沒有丹青的身影。我愣了愣,喘了幾口大氣,慢慢轉身走到了我自己的房間,等了會兒,才試探地推開了房門,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味道頓時包圍住了我,我怔怔地看著那個撲倒在床的苗條身影半晌,才拖著腳步走到了跟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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