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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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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馬泰之行對聶遠新來說意義已經不大。不能帶兒子淩晨,再就是,楊卓林和那個叫海若的女孩子牽著她的心。當踏上返航飛機時,所有人都意猶未盡,只有聶遠新長出一口氣,終於該回家了。她恨不能一步就跨進家門。

  菊臘把兒子淩晨照顧得很好,聶遠新當菊臘是一家人,她自始至終都沒有不放心過。這次回來帶的禮物就有菊臘一份。安頓淩晨睡下,她習慣地走進書房,坐在慣常坐的太師椅上,輕輕打開面前厚厚的皮面筆記本。這些天她的大腦就沒停止過對海若病情的探究,海若原本被病情折磨的衰弱不堪的身體經歷過那次手術後更是元氣大傷,可是她竟奇跡般地拖到現在,楊卓林說的對,不管什麼方法,都要試試,地球是圓的,什麼奇跡都可能發生。

  菊臘悄沒聲地走進來,輕輕放在案上一杯茶,沒走,看著她,像是有話要說。聶遠新注意到,綻開一個親切的笑容,菊臘,你有事嗎,說吧。這孩子春節就沒回家,原想等開春家裡農忙回去幫忙,因為她的新馬泰之行留下來照顧淩晨又沒回去。聶遠新就覺得有些欠疚,菊臘,是不是家裡人怪你沒回去幫忙?菊臘急急擺手,聶姨,看你說哪兒去了,家裡現在有錢請機械隊來幫忙,用不著太多人手。猶豫了一會兒,她終於從身後拿出一張報紙,這個,她的聲音低下去,聶姨你看看這個吧。《邊城早報》,前些天的,聶遠新看到上邊的日期正是自己不在家的日子,她接過來,展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什麼地方忽然就揪起來。都市新聞版,一排醒目的黑體字,《一家三口共赴黃泉,誰之過?!》。問號象一隻憤怒的拳頭,驚嘆號象一柄重錘,狠狠地砸進聶遠新的眼眶。

  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男人在外打工,女人照顧家裡,他們有一個七歲的病孩兒,因為給孩子治病,他們已家徒四壁。可不幸總是能找到這家人,躲都躲不開。在外打工的男人從工地腳手架上摔下來,腰部以下全部癱瘓,黑心的包工頭卷了工程款和鋪蓋卷逃之夭夭。入院不到一周,有心無力的工友不得不用板車推著男人回家,看著躺在床上的一大一小,女人再也支撐不下去,她買來毒鼠強放進熬米粥的鍋裡,三個人,一人一碗。……

  聶遠新的手抖得象風中的葉子,手中的那頁報紙嘩嘩作響。

  那個病孩兒,是希希。是聶遠新每週兩次去喂藥的希希。是那個閉著眼睛喝下一大罐苦澀的湯藥也不皺一下眉頭的希希。

  聶遠新緊緊地捂住嘴,她真怕自己大聲地哭出來。

  8

  聶遠新出現在楊卓林和周海若面前。她問了楊卓林海若的用藥情況,其實她已經在海若的主治醫生那裡仔細查看了治療方案,她心裡有些氣憤有些悲哀有些無奈,她告訴楊卓林,這幾種藥都停掉。她真想直接從醫囑上將那些華而不實的藥物名稱勾掉,可是她不能。走到病房門口,聶遠新轉過身來,醫生要問,你就告訴他們,海若,是我死去丈夫的外甥女。聶遠新一字一句。

  聶遠新回到辦公室,汪小風正和廠家幾個人談笑風生,見聶遠新進來,這些人知趣地停住,小心翼翼地陪笑臉,聶主任,你好。聶遠新懶得答理這些人,只點點頭,她問,你們還有事嗎?幾個人趕緊擺手,已經談完了已經談完了。聶遠新說,那我有點工作上的事兒想和汪副主任談談,請各位回避,謝謝。她看著幾個人誠惶誠恐地走出去,還輕輕地帶上門。

  汪小風的目光在聶遠新臉上遊移不定,他有些吃不准這個素來冷冰冰對他愛理不理的主任大人要和他說什麼,這次出國旅遊的事兒他可忘不了,他對她恨得牙癢癢卻還說不出什麼。老話兒怎麼說?叫啞巴吃黃連。他暗暗思忖,假如她有事求我,哼哼。

  聶遠新直視著他,汪小風,她毫不客氣直呼其名,汪小風,雲南醫藥的消痛散為什麼退庫?那是一種中成藥製劑,價格低廉效果卻不錯,在省中院用於臨床已經有些年頭了,聶遠新也是回來才發現它竟然被悄悄地退庫了。

  汪小風一聽這話,心底裡一松,原來是這事兒。他臉上就帶出了樣兒,那個品種早該被淘汰,現在市場上新推出的鎮痛止痛類用藥,隨便哪一種都強過它,退庫也是順應消費需要嘛。

  聶遠新冷笑一聲,是嗎?她站起來,她實在是不屑於和這種人爭執些什麼,這個藥我要用,是你通知藥房還是我來通知?

  汪小風眨巴著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這個聶遠新,他知道她討厭他,但她從沒有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他有些掛不住了,這塊業務是你管的多還是我管的多?是你知道市場需求還是我知道?你紅口白牙地說起庫就起庫?實話告訴你,我已經用其他產品替代了它,它死定了,誰也不能讓它起死回生!

  聶遠新冷冷地看著他,片刻,轉身向外走,拉開門她站住,半轉過身,她輕輕地說,你知道嗎汪小風,你關於這一切一切的廢話只不過是:廢話。

  聶遠新摔門而去。

  走廊裡的醫生護士全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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