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女(63)_邢菜菜

六十三

　　李筱全身虛脫一般，他低頭端詳著婷婷的面孔，心底湧上一絲柔情，而此刻的婷婷，恐懼與寒冷使她渾身冰涼冰涼的，只有眼淚盡情地在臉頰上奔流。

　　「我死了嗎？」

　　此刻，李筱發覺婷婷說話的聲音明顯改變了，憂鬱、淒涼，穿透人的鼓膜，一直到心臟的位置，她眼神也直了，空洞，什麼內容也沒有。當她的眼神從李筱臉上掠過時，李筱一陣心悸，刺骨的涼意和死亡的窒息。

　　「別害怕，婷婷，只要我在你的身邊，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你。」兩顆淚珠在此刻無聲滑過李筱的臉頰，靜靜地落在他的衣領上，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哭。掉眼淚的，原來是婷婷……一瞬間李筱終於明白了婷婷心靈的脆弱與無助。事實上，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有能力保護她的男人出現。

　　（6）

　　傍晚黃昏，距離墓地不遠的海邊燃起了燒冥錢的火光。

　　李筱跟在婷婷身後，他知道婷婷是來為宿舍死去的姐妹燒冥錢了。他曾聽別人說，燒冥錢最好在天黑後進行，這時夜風吹來，你會看見紙灰越飛越高，這便是死去的人來接收冥錢了。李筱當然不信這種說法，燒冥錢不過是祭奠死者的一種方式罷了。

　　紙灰不斷被火苗抬起，像黑蝴蝶一樣飛向夜空。婷婷一邊燒紙，一邊在心裡默念著什麼。

　　李筱心裡五味雜陳。一直以來，婷婷在他心目中，像極了一個來自天國的天使，她巧笑嫣然，帶著成熟的純真，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媚惑。她跟李筱呆在一起，一靜一動，對比鮮明。大學生活裡如果沒有愛情，那麼它便是不完整的，雖然李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愛情。然而，有誰能逃脫宿命的擺佈？

　　海邊的風很大，拍打在李筱的臉上……所有的思緒漸漸地遠離了他，等他清醒，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婷婷的身影了。

　　李筱愣了一下，開始向墓地的深處跑去，他要找到她，立刻就找到她！在她還沒有被危險襲擊之前，在她還沒有被死亡吞噬之前，在她還沒有在自己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之前……並沒有跑太遠，李筱就在一塊墓碑的後面發現了婷婷。

　　婷婷背靠著冰冷的墓碑站著，雙手背在身後，眼睛看著天空。

　　「婷婷，你來這裡做什麼？」李筱無力地把手放在婷婷的肩膀上，似乎真實的觸摸到婷婷的存在才可以讓他安心。

　　「不要追問了。」婷婷顯得很疲憊。

　　「你怎麼來跑這裡來了？你以前來過這兒嗎？」李筱謹慎地措辭，問得小心翼翼。

　　「來過。」婷婷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而且是喪失了生氣的一個人，更準確地說，像一具軀殼。

　　「什麼時候？」

　　「很久以前……」婷婷有些迷茫，好像在整理紛亂的思緒。

　　李筱毫不放鬆地繼續追問，並加快了語速，施以壓力。「在哪裡？何時？告訴我，婷婷，告訴我。」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是我最終的歸宿！死人只能呆在死人的地方，外面的花花世界，我無福消受！」婷婷的聲音變得尖銳，她內心仿佛正在痛苦地掙扎，她在和內心最深層的自己對抗。

　　「什麼歸宿？你為什麼就不能堅強點呢？」李筱用力扳住婷婷的肩膀，迫使她的眼睛和自己正面相對。

　　「我不知道。」婷婷被迫面對著李筱，但還是努力地把頭扭向一邊。

　　「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自殺？是有人逼你嗎？」李筱儘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誠摯的目光暗示婷婷兩人有信任的基礎。

　　「我真的不知道。」婷婷說話時的口吻是那樣輕，仿佛是在請求李筱。

　　「這背後隱藏著什麼？是什麼？」李筱步步緊逼，不給婷婷任何喘息的機會，這是他在看推理小說的時候學的。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這是惟一的辦法，把對方的防禦徹底擊垮，讓對方在自己面前完全崩潰……

　　婷婷慌亂了，在激烈地掙扎之後，癱軟在李筱的懷裡，憂傷的眼睛裡滾動著哀求的淚水。「別問了。帶我離開這裡，到有陽光的任何地方……」婷婷的聲調漸漸低下去，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答應我，不要再問了。」

　　「婷婷，請你不要難過，你的感受，我完全能夠體會……」

　　婷婷長歎了一口氣：「你體會不了。」

　　一個很長時間來揮之不去的想法在婷婷的歎息聲中又冒了上來，是啊，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不是一個不祥的人？為什麼我身邊的同學和朋友一個個遭遇不幸？

　　婷婷和李筱並肩站著，面向大海。李筱決定給婷婷一些時間整理思緒，而婷婷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兩人籠罩在霧白的氣息中，與這龐然巨大的黑暗對峙著。

　　難以覺察的，婷婷信步向海邊走去。

　　李筱怕婷婷又會做出什麼舉動，在滿是礁石的海邊，要救起一個人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就在李筱準備沖上去把婷婷拉回來時，婷婷突然轉回身來，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你為何要跟著我？」為了打消李筱的擔憂，婷婷很配合地向回退了幾步。

　　「我現在要對你負責。」李筱猶豫了幾秒，繼續說下去，「聽人講，一旦你救了一個人，你就要對她負一輩子責，所以我有這個責任。」最後一句話，李筱加重了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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