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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正在這時,周蘭推著自行車,後面馱著一個裝飯盒的保溫箱子走了過來。藍蘭一見,趕忙迎過去,嘴裡大聲喊著:「媽媽,媽媽。」

  周蘭的頭上冒著汗,她正低頭推車,聽見有喊聲,抬起頭,她愣了一下,待藍蘭沖到她的面前,這才看清楚女兒回來了,她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藍蘭,你,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媽,我,我想你了。」藍蘭說著,一把抓住了媽媽的手。她細打量,媽媽黑了,瘦了,也老了。周蘭把自行車停下,從兜裡摸出鑰匙,準備打院子的門。一旁的大嬸忍不住說話了:「周蘭啊,你沒好好看看,你女兒變了,她有錢了,你看看她穿的,你看看她給你拿的,還有啊,門口這輛新汽車,就是你女兒坐回來的,而且就是你女兒的,聽那個司機說,這一台車就值三十五萬呐!這回,你可跟藍蘭享福去吧!」

  周蘭聽完她的話,看看女兒,看了看那台汽車,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她打開院門,把自行車推進來,藍蘭和司機拿著東西也跟著進了院子。周蘭又打開屋門,藍蘭和司機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再不能簡陋的家,外屋是給學生加工盒飯的廚房,廚具不多,但卻很乾淨。裡屋,一鋪炕上鋪著被褥,地上有一對老式的皮箱,皮箱上印著紅色的題詞:大海航行靠舵手,幹革命靠毛澤東思想。皮箱的旁邊有一個吃飯用的圓桌,圓桌的上面擺了一台十二吋的黑白電視。看到這一切,司機用不相信的目光掃著藍蘭,開口道:「藍經理,這,這就是你的家嗎?」

  藍蘭點了點頭,平靜地回答:「這就是我的家,這就是我的媽媽。」

  「這,這不可能呀!你的家怎麼會這樣?」司機還是不相信地搖著頭。

  周蘭笑了笑,「怎麼不可能呢,我這樣的家,在我們這座城市,還有不少呀。有的,還不如我家呢!」

  聽了這些話,司機這才相信地點點頭,把手裡提著的那些東西,放到了炕上。

  「藍蘭,你回家,怎麼不提前給我個信?」周蘭看著女兒問。

  「媽,我就是要給您一個驚喜。讓您看我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藍蘭說著,靠在了媽媽的身邊,用一隻手親昵地摟住了媽媽。

  司機一看,覺得自己在屋裡不方便,忙說:「經理,我到車裡去吧,我在那等您。」

  藍蘭說:「你開車回去吧。我在家裡要住幾天,什麼時候回去,我再給你打電話。」

  司機說:「那不行。您在家住幾天用車怎麼辦?我不能離開您。要不這樣吧,我在附近找個賓館住下,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您什麼時候用車,打個電話,我五分鐘之內保證到達。」

  藍蘭笑了笑:「不用了。我在家裡住著,也不用車。」

  司機搖著頭:「我來的時候,伊董事長特意告訴我,讓我時刻在您的身邊。要是回去,董事長會對我發火的。弄不好,還會炒我的魷魚。」

  「那,那你就隨便吧!」藍蘭只好答應。

  司機很有禮貌地沖周蘭行個禮,親切地說道:「大姨再見!」告辭走了。

  女兒突然回來,使周蘭的心情非常高興,看到女兒又年輕,又漂亮,穿的也好,戴的也好,又拿回這麼多好吃好用的東西,周蘭的臉上露出了多年不見的笑容。

  「媽,我的工作有變化了。我當了一個很有名氣的歌舞廳的經理,我有了房子,有了汽車。」藍蘭高興地對媽媽說。

  「有了就好。有了就好。媽看出來了,你比過去強多了,媽替你高興,替你高興。要是你爸爸現在還活著,看到你這一切,那有多好呀!」周蘭高興地說著,因為激動,眼裡湧出了淚水。藍蘭見了,趕忙掏出手絹,給媽媽擦臉上的淚水。

  「你有男朋友了嗎?」媽媽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還沒有。」藍蘭回答。

  「那你的職位、汽車、房子,都是你一個人奮鬥來的?」媽媽顯然是對女兒一下子擁有了這麼多的東西感到不可思議。

  「當然是我奮鬥來的。不過,我也是遇到了一個好人,也可以說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他幫助了我,給了我這一切……」

  「他是個男人嗎?」

  「嗯,是的。」

  「他有家庭,有妻子孩子嗎?」

  「嗯。是的。」

  媽媽的兩句問話和女兒的兩個回答,似乎是把一切都挑明瞭,周蘭沒有再問什麼。已經是過中午了,周蘭到外屋去做午飯,藍蘭也趕忙跟出去,給媽媽打下手。母女倆一邊做飯,一邊說著話。周蘭高興得哼起了許久沒有唱的那首《夜來香》,女兒也跟著媽媽輕聲唱了起來:

  那晚風吹來清涼
  那夜鶯啼聲悽愴
  月下的花兒都入夢
  只有那夜來香
  吐露著芬芳
  ……

  母女倆的歌聲,從這間破舊的屋子裡飛出,傳出好遠好遠。左鄰右舍的人們聽到了歌聲都讚歎道:上天是有眼的。看看苦命的周蘭,看看屢遭磨難的藍蘭,現在,人家的好日子不是來了嘛!……

  第二天上班,孔浩然一走進資訊科的辦公室,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他往伊娟娟的辦公桌前望瞭望,看她的椅子是空的,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放下手中的提兜,坐在椅子上,合計著一會兒將怎樣面對伊娟娟。

  昨天和董行長從老家回來,他沒有回單位,而是直接回到了宿舍。一進樓,門衛就告訴他,中午有個姑娘急著來找他,說是資訊科的。不用說,這准是伊娟娟了。他開了門,進了屋,看看放在床上的手機,有二十多個電話打進來,號碼都是一個,不用問,這是伊娟娟打來的。他拿起手機,想給娟娟打個電話,可是,就在要按鍵子的時候,他又猶豫了。打電話說什麼呢?已經先答應人家一同去看手錶,而且是為自己買一塊高檔手錶,可自己卻不告而別,這對嗎?可不這樣自己又能怎麼辦呢?那是主管人事的行長,是市委副書記的妻子,自己一個剛參加工作的窮學生,惹得起人家嗎?回電話吧,不知道說什麼好,不回電話吧,又覺得實在對不起人家。就這樣,在回與不回之間,他猶豫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狠了狠心,還是沒有回電話。但他也沒有關這部手機,他想,伊娟娟找自己,一定會來電話的,如果她把電話打來了,自己再解釋一下,賠個不是,說明具體情況。可是,從傍晚等到深夜,電話也沒有響。他連晚飯都沒有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仿佛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不知道向哪個方向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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