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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由自主地想念他,我坐不住了,想跑去婦產科要懷孕試簽。

  "章冰!手術!"

  王霄跑進來,一邊扶著他的大黑框眼鏡,一邊氣喘吁吁地叫我。

  煩人!

  "去婦產科二室!"他說。

  "去那裡做什麼?我們又不管接生!"我奇怪。

  "快點走,那裡的高主任家裡有事兒臨時來不了。我們譚主任上。有個產婦大出血……你快點!"王霄轉頭吼我。

  啊,肚子裡如果有個小生命,我就要小心著呢。可是現在已經顧不得了。我加快了腳步。

  跑步、進電梯、爬樓,二產室外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我們分開人群擠進去。在更衣室裡利索地換上消毒服。

  過道地上的血跡厚而黏稠,我就踏在上面,疾步如飛,走著走著,那道長廊好像沒有盡頭,一路血紅,炫目極了。

  一抬眼,我就看到一架骷髏站在血痕的盡頭,獰笑,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的骨骼……我腳下一滑,就撲倒在地上了,手就按在那一堆一堆、一簇一簇的紅血上面,它們就無比清晰地與我眈眈相向。

  雖然地面被反復地清潔和消毒過了,但還是有絲微的灰塵,把那紅血污染了。血跡的邊緣顏色濃重,像是畫家所運用的黑紅相間的筆法,抒情地畫在瓷白的地磚上,觸目驚心。

  我感到暈眩,第一次,面對鮮血,我有這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地在動,整個房間都在急速地做圓周運動-我匍匐在地上……

  "哎呀,你真是的!快起來!"王霄一把把我拉起來,我遠離了那些紅的黑的血痕。

  我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隨他進了手術室。

  到處都是厚而黏稠的血。

  我的狀態極端失常,我幾乎不敢正眼去看那個躺在手術床上的產婦。

  "快點!章冰!局部麻醉!"張譚的聲音裡滿是怒火。

  我手忙腳亂地在桌子上一大堆東西裡找針劑,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在這裡!"王霄只一下子就把藥和針找了出來,塞到我手裡。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找准了地方把那針麻醉劑打進了那個產婦隆起的肚子上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在我的針尖紮下去的一瞬間,那個隆起的肚皮下,孩子腿形的部位猛然動了一下。

  我的腿開始發抖,抖得像篩糠。

  她在那裡叉開著兩腿,隱私處袒露無遺,孩子的頭部露著,面孔向下,只看見一個因擠得變形而顯尖長的小小的黑的頭,血水就像開了閘門的水一樣,不住地往外洩露……那個產婦卻是沒有痛覺了似的安靜地躺著。

  十萬火急。

  "快叫家屬簽字!問他們要大人還是要孩子!"張譚飛快地冷靜著聲音說。

  我就踏過那些血跡去外面讓家屬簽字。

  那個男人顫抖著手,幾乎不會寫字了,他猶豫不決地把筆抖在紙上。

  "你快點!晚了兩個都沒了!"旁邊有人提醒他。

  我看到他抬起淚眼求助地看著我。我說:"大人。孩子沒了以後還能有!"

  他無比痛苦地在"大人"的旁邊打了對號,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手術可能有意外情況產生,你的簽字只是供參考,結果不一定是怎樣的。你懂我的意思嗎?所以你必須在這裡簽字,所有的一切意外都在情理之中,我們會盡責的,所以無論什麼結果,都不是醫療事故。同意嗎?"我飛快而機械地說。

  他的臉在一瞬間更加頹喪和蒼白,手抖得更加厲害了,他簽的名字都是不成形的。

  很多時候,人的生命是在被選擇中的。人的一生,總是要面對各種各樣的選擇,身不由己或者身由自己的選擇。這些選擇,是命運的手所操縱的,對與錯,全不由人來決定,人所做的,終究都是被動。

  在命運的威懾裡,人的生命,有時脆弱如絲。

  我回到手術室,聽到那個產婦遊絲般的聲音:"要孩子,要孩子!"

  女人,母親。

  ……

  手術在緊張地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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