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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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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錦不顧她的抵抗,輕輕拉下她的高領毛衣,倒吸了口氣,然後迅速放下辦公室的百葉窗,將陸路拉到角落,拽住陸路手臂的時候,聽到了她忍痛的嘶聲。這時陸路不再反抗,任憑蘇韻錦卷起她的貼身毛衣。饒是蘇韻錦早有心理準備,看見眼前這一幕,還是驚得呼吸都頓住。陸路年輕而皎潔的軀體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和淤青,有些是很陳舊的疤痕,但更多是新傷,從那些傷痕看來,無一不是人為的抓傷、齒印和重挫之下的淤血。那些傷痕甚至從她的胸口延伸到內衣下的皮膚。恐怖的傷襯著花一般嬌嫩的皮膚,有種說不出的詭異。「這也是摔傷?……是誰?!版訴我,陸路。」看著眼前這個被她當作妹妹的人傷成這樣,蘇韻錦的心都在抽痛。 陸路輕輕拉下衣服,「別問,蘇姐,求你了。」她終於不再笑了。 蘇韻錦收回手,「這樣你還不肯說?到底是誰這麼變態……難道……是陸笙?」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左岸看到陸笙時,陸路驚怕的眼神。 從陸路瑟縮了一下的神情裡,她知道自己猜對了。蘇韻錦想起了偶爾在社交場合和傳媒中見到的陸笙,那樣溫文爾雅的一個男人,想不到竟會是這樣禽獸一般。 「他還是不是人?走,跟我來。」蘇韻錦把墨鏡架回陸路臉上,拉著她就往外走。 「去哪裡?」陸路掙扎著。 「去醫院,去報案。」蘇韻錦並不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可她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塞住似的發疼。 陸路終於掙脫了她,「沒用的,蘇姐。你別管我了,我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至於他,他傷得不比我輕。如果你為我好的話,就裝作不知道行嗎?」 蘇韻錦看著她,這就是陸路,她一直以為最快樂無憂的陸路? 陸路走了。蘇韻錦有些失神地坐在辦公室裡,不久,電話鈴聲響起,她接了,對方只講了不到三分鐘。掛了電話,她長久地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回過神之後的蘇韻錦跑了一趟人事部,再到徐致衡那裡辦了手續。四年前的病假過後,她再也沒有請過任何公休、年假,所以徐致衡很爽快地給了她十五天假。就在她離開他的辦公室前,他問了一句,「韻錦,沒事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可以說。」 蘇韻錦扶住門把手強笑,「謝謝你給我的假期。」 連夜坐飛機趕回家鄉的省城已是夜晚,蘇韻錦下飛機後立即趕往省醫院。在病房前,她看到了仿佛一夜間衰老許多的叔叔。 「韻錦,你回來了……」年過五十的男人嗚嗚地哭了起來。 「怎麼樣了?」她幾乎辨認不出自己的聲音。 「醫生說這次復發,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他臟器……是晚期,化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其實她早該猜到了,這幾年,媽媽的身體一直反復無常,蘇韻錦經常勸她到醫院複查,可媽媽說,她不敢到醫院去,生怕還沒有被病壓垮卻被病嚇垮了,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的好,起碼多活一天都是開心的。也許,媽媽心裡早已經知道自己逐漸惡化的狀況。 蘇韻錦推門進去,她的手跟金屬的門把手一樣的涼。 誰能告訴她,其實她走錯了病房。眼前這個披散著花白頭髮,形容枯槁的女人是誰,是她曾經那麼娟秀的媽媽?蘇韻錦坐到床邊,咬住顫抖的唇不讓自己哭泣。 「媽媽……」她禁不住輕輕喚了一聲,可是又怕驚醒了睡著的人。 蘇母極緩慢地睜開眼,看見女兒,混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變成了哀傷。 我愛的人都會離開 「韻錦……你來了……正好,剛才我夢見了你爸爸,他在怪我,是我答應過他一生只陪在他一個人的身邊。韻錦……他在怪我……」 蘇韻錦想握住媽媽的手,卻發現上面插著輸液的針管,她顫聲說:「爸爸不會怪你,不會的……醫生,醫生……」媽媽的臉因疼痛而扭曲,蘇韻錦連忙對著門外喊到,叔叔和醫生一起沖了進來,然後家屬都被關在門外。 雖然沒有多長的時間,可蘇韻錦和叔叔坐在門外,無言等候,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地漫長。 醫生走出來的時候,蘇韻錦幾步跑上前去,「醫生,我媽媽怎麼樣?」 「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我建議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救救她,求你了!不管用什麼方法,救救她。」蘇韻錦哽咽著哀求。 「你放心,對待任何一個病人我們醫院都會盡力去挽救。」醫生面無表情地說著公式化的語句,蘇韻錦看著醫生走遠,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是呀,對於每個病人家屬來說,病床上那個是他們的至親,是他們的摯愛,可對於醫生而言,只是見怪不怪的一副殘破的身體。「叔叔,你回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蘇韻錦用手擦了把臉,努力平復下來,叔叔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她不能垮下,她必須挺住,這樣才能照顧好媽媽。 接下來的幾天,是噩夢般的生活。媽媽住的是三人間的病房,醫院病床緊張,三張床都睡滿了人,陪護的家屬只得在病房外的長凳上過夜,後來蘇韻錦給醫生塞了幾個紅包,才讓護士在媽媽的床邊架了張簡易的行軍床。這樣,輪夜守護的叔叔和蘇韻錦才有了一個棲身的地方。 病房裡住著其他病人,而且基本上都是重症患者,隔壁床上的是肝癌晚期,晚上疼起來,徹夜呻吟。媽媽的睡眠變得極淺,有一點聲響就很容易醒來,晚上無法入睡,白天是人來人往,好好睡覺都成了奢侈,精神愈發地差下去。 這還不是最糟的,靠窗的那個病人已進入彌留之際,終於在一天晚上咽了氣,媽媽在半睡半醒間聽到病人家屬尖利的嚎哭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有人將蒙著白布的屍體抬了出去,她的手緊張地抓住蘇韻錦,指節發白,指甲直摳進蘇韻錦皮肉裡。第二天又有新的重病患者填補了那個空床位。 蘇韻錦於是再度哀求醫生,她願意付更高昂的床位費,只求讓媽媽能住進單間的病房,為此紅包不知塞了多少次,等來的都是一句:沒辦法。 眼看媽媽身體一天天垮下去,糊塗的時候多過清醒,整天說著胡話,吃進去的東西不消片刻又吐了出來,連護士都開始搖頭。 蘇韻錦日夜守在媽媽床前,只恨自己沒用,眼看都要死心了,主任醫生忽然告訴她,醫院剛有一個患者出院,騰出了一間單人病房,正好可以給她們。蘇韻錦欣喜若狂,當日就跟叔叔一起,配合護士將媽媽換到了另一間。 雖說換病房並不能讓媽媽的病情有所改善,但是不可否認,至少清淨了許多。蘇韻錦回來後的第九日,媽媽在新的病房裡,精神忽然好了一些,神志也特別清醒,不再像前幾日那樣喊著胡話,連眼睛都明亮了許多。 她憐惜地看著消瘦的女兒,很艱難的喘息了一會兒才說出幾個字,「韻錦,你就是太倔……」 蘇韻錦的淚立刻就湧了上來,拼了命忍住,不停地點頭。媽媽閉上眼睛,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道:「想開了,什麼都好了。我看見了你爸爸,他要來接我……在下面,有你爸爸在等我,在上面,有你叔叔在為我哭,我還有什麼不滿足……」淩晨五點,媽媽在病床上咽下最後一口氣,蘇韻錦始終握著媽媽的手,一點點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變冷。最後叔叔將她拉離媽媽身邊。她站在醫院長廊上,看著護工把覆著白色床單的媽媽推遠,想追過去,可是腳卻灌了鉛一般沉重。她扶著長椅的邊緣緩緩蹲下,聽著推著的輪子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再也聽不見…… 她也不知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有多久,天漸漸亮了,期間有人走過來跟她說話,可究竟說了什麼,她聽不見也想不起來,她只想一個人蜷縮在這裡,一直這樣。 直到有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沒有回頭,那雙手的主人卻不像其他人一樣等待片刻後離開,而是同樣地蹲下,將蜷成一團的她整個抱在懷裡。她記得這個懷抱。她任由身後這個的身體支撐著自己的重量,然後聽見他說:「你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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