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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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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裡,文卿再次見到伍兵。他又消瘦許多,臉頰兩側深深地陷了進去。 「對不起。」伍兵主動開口,一如既往的三個字讓文卿無法判斷他的想法。 「我不想讓你為難,但我一定要盡力,就像你說的,不讓自己後悔。」文卿倔強地為自己辯白,「其實,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唐哥以前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他勸那個人自首原本是希望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後來那人卻因此而死了。從此以後,唐哥再也不協助警方任何調查。我們的法律總是讓人尷尬,也因此不能深入人心。你說做事要憑良心,顧老爹老無所養讓你心生憐憫。你想代人受過,成全老爹的晚年。所以,不管我怎麼努力,你的心思不能改變絲毫。所有人都贊你義氣,在你的義氣裡,女人是可以犧牲的,法律是可以忽略的,而我何其不幸地占全了兩者。」文卿輕歎了口氣,繼續說,「以前聽你說做人得憑良心,我以為我們是有共同語言的,現在我才知道,你的良心和我的良心不一樣。很多人問我為什麼會看上你,我說因為你是一個正直又純粹的人。今天我才明白,我之所以喜歡你只是因為你的純粹,你的正直我無法苟同。」 文卿直視著伍兵。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澄澈,看到她的目光後只是眨了眨,微微地轉動一下,帶起點點情緒的微瀾。便是一點點,對文卿來說也夠了。先前被刻意阻止的沮喪和認命感再次回歸,強烈得讓她無法忽視,清晰得可以用語言表達出來,「你,我,宋沙,甚至包括嚴律師,陳隊,都有自己的正義、自己的良知、自己的底線,不只是你我,宋沙、嚴律、陳隊,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底線,不論好壞,卻是每個人做人的標準。而且,我發現——」文卿苦笑了一下,「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正義的代表。」 說到這裡,伍兵也笑了,他明白文卿的意思,笑起來有些驚喜還有些羞澀。文卿默默地注視著這個男人的笑容,眼睛濕潤了。他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可是為了他的好,這些麻煩又算什麼呢? 美麗的寶石沾滿了鮮血,可是為了擁有寶石,還是有更多的人在前仆後繼。文卿想,伍兵就是自己找到的寶石。因為—— 「但是,這些人裡,只有你是最純粹的。敢於直面堅守原則帶來的不利後果,敢於承擔,不屑於為自己尋找理由開脫。只有你,做到了這一點。宋沙說他佩服你。我想,從一開始,我就被你這一點折服。但能堅持,很難。」 他是赤子。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文卿心裡好像有股強烈的氣體在四處衝撞,讓她無法組織語言。而伍兵在認真地聽完這些話之後,定定地瞅著她,好像在確認什麼,只是這時的目光裡不再有任何的卑微或防備。 看了很久,伍兵才慢慢地開口,像是試探又像是結論,「所以,你們都成功了,而我只是個民工。」 文卿沒有注意到伍兵的變化,有些吃驚地抬起頭,卻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蘊含著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文卿以為自己必須說些什麼,可是伍兵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知道自己很傻。你來之前,唐哥來過。他說了,顧老爹不會老無所依,顧餘也只是三年五載的事情,用不著我來強出頭。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答應的時候,我是熱血沸騰,可冷靜下來,我也後悔。」他扭頭看著空白的牆壁,「你說得對,我是衝動魯莽。」他看著文卿,深深地看著,「回來後,我也仔細地想了,你說得對,我的做法,才是不負責任的。我應該相信法律,把評判和抉擇交給它。」 文卿眼睛突然有點兒發酸,揉了揉才說:「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了,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已經盡力了。無論結果如何,你對顧家沒什麼可虧欠的。」伍兵點點頭。文卿繼續說:「我會努力把這件事了結的。顧家早就顧不得你了,就算沒有坐牢,你也對得起他家老爺子。不過,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伍兵又扭過頭去,好像那面雪白的牆壁有什麼誘人之處,「找工作吧,或者回家。」 「那我呢?」文卿有些著急,問完了,訕訕地低下頭。她一直以伍兵的女友自居,可是現在她有點兒不自信,需要伍兵親口承認。 伍兵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看得出來,宋沙喜歡你。他其實也不是流氓,就像你說的,他的標準或許不是我們能理解的,但至少他是成功的。而且——他喜歡你。」 文卿氣極而樂,「你這算什麼?成人之美,自愧不如,還是曲線救國?」 伍兵尷尬地低下頭,就算他動了小心眼吧。面對宋沙那樣的對手,他還沒辦法特別自信。 文卿道:「我喜歡誰用不著你來決定,你以前說過喜歡我,那我現在問你,你現在想變嗎?」 伍兵立刻搖頭,然後看了一眼文卿,低頭。 「那就好。」文卿笑了,「你知道我們所律師怎麼說你?說如果是普通女人跟了你是福氣,吐口吐沫算根釘,肯定能實心實意地好。我當時就想,既然如此,我幹嗎把你拱手讓人?」 伍兵的腦袋晃了晃,一直交握的雙手終於動起來,摸了摸頭,然後抬頭看文卿,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所有的擔心,在文卿一迭聲的質問中煙消雲散,伍兵終於放心了。 文卿也笑。第一次,在看守所裡,笑了。 不管未來還有什麼,至少眼前的這一關過來了。她想,管他將來是什麼,我喜歡他一天就過一天的關,哪天過煩了過不下去了,再分手也不遲。只是那一天究竟是什麼樣子,她懶得去想,也懶得去擔心。 沒人會看到鏡子裡的水就擔心自己會淹死。 出了看守所的大門,文卿才發現天氣晴朗,白雲朵朵。郊區的空氣就是比城裡的乾淨,她張開雙臂,忍不住大大地擁抱起來。一口氣沒呼完,就僵在那裡。不遠處,宋沙的車安靜地停著,車門動了一下,下來一人。他走近了,文卿看見他噙著笑,也不打招呼,就站在她面前。 文卿尷尬地收起雙臂,無措地撓了撓耳朵,嘿嘿笑了兩聲。心情好,連看宋沙都順眼。 「走吧。」宋沙向著自己的車偏了偏頭。 文卿回頭看了看,好像伍兵就站在身後。可是身後除了冰冷的大門和肅立的哨兵什麼都沒有,方才的欣喜也倏然消失。 「你怎麼來了?」 「知道你沒車,過來方便,可回去要坐很久的公交,不是耽誤時間嗎?我的法律顧問,時間都是算錢的。」宋沙半開玩笑半認真,一聲聲「我的顧問」叫得親切,聽著刺耳。文卿悄悄歎氣,知道前路維艱,有些沮喪。 「我忘了問伍兵是不是能答應你的條件了。」坐在車上,文卿覺得有必要告訴一下宋沙。 宋沙笑了,「沒事。唐哥問過他,他答應了。怎麼說我也是受傷的,要句對不起還算合理合法,是不是,大律師?」 文卿心裡一涼。 伍兵沒提,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知道,或者,是不應該讓自己知道吧?宋沙和伍兵之間難道也有了自己不知道的默契嗎? 宋沙等著文卿的暴怒或者質問,等來的卻是一片沉默。良久,文卿轉過頭去看窗外,平靜得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我去找過賈庭長了,檢察院那邊我也托人打招呼了。走個過場吧,最快一個月,伍兵肯定能出來。」 「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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