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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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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放學,學生和幾乎全部老師都回去了,學校裡就很靜。存扣正在宿舍裡埋頭批改作文,木門輕輕被人啟開了。存扣渾然不覺,但他馬上嗅了嗅鼻子,好像有一種近乎花香的味道,太熟悉的味道,他認得的味道,是……他驚喜地回頭——春妮!是春妮!果然是春妮! 她亭亭地站在門外,頑皮地朝他笑著,手上拎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她穿了件大紅的短打風衣,裡面是件蔥綠的T恤衫。桃紅柳綠,春光無限。 「給你過生日來啦。不歡迎啊?」她輕聲說,如同鳥囀,巧笑嫣然。 存扣「騰」地站起來把她拽進屋,一腳把門踢上了。雙手搭著她的肩問:「天!你來怎麼不預先給我打個招呼?」 「給你驚喜嘛!」嬉笑,齜著可愛的小虎牙。 「如果趕巧我回去了怎麼辦呀?」存扣嗔她。 「那我就追到你家去!」春妮調皮地歪歪頭,「不就是顧莊嘛,當我不曉得!」 存扣感動得把她摟在懷裡,眼睛都濕潤了。 也就是這一刻,他鐵定了主意。 晚飯,補吃長壽麵,是菜面。花垛中學每個外地老師都分有小塊園地,存扣種的是小青菜。除了自己吃,多下來的可以送學校食堂變錢。現摘的青菜水靈靈地下鍋,煮熟了擔在面上,碧綠如翡翠。春妮連誇存扣手藝好。存扣笑著說是打光棍練出來的。 吃蛋糕了。點小蠟燭,吹蠟燭,許願。春妮用英文輕輕唱了生日歌。燭影搖紅,四目相對,款款深情。存扣告訴春妮:他打算辦停薪留職。到鹽城去,到她身邊去。 「你到鹽城幹什麼呢?」春妮失聲叫起來,「你又不能再教學了……」 「我做生意。」存扣沉著地說。他講了馬鎖、東連、德宏、繞鎖、秀珠在揚州做生意的事,「憑我丁存扣無論如何做起來也不比他們幾個差吧。」 「那、那你犧牲太大了啊,存扣……」春妮急急(方言:眼睜睜,馬上)要哭了。 「別怕,我有退路的。」存扣對春妮說,萬一做生意無法立足,他可以再回來,又不是辭職。存扣說給他兩年為期,賺到錢了有兩種打算:一是到時他準備花大錢請人疏通關節,把自己調動到鹽城去;二是繼續做生意,做大做強,經商到底。「現在文化人下海都成時尚了!——賺不到錢你就不要我。這樣行嗎?」 春妮趴到桌上哭起來。女孩兒家家的,哪裡受得了男兒為愛鋌而走險的決斷。 存扣安然地看著春妮聳動的雙肩,平靜地說:「哭啥,現在就等你一句話了:願意嫁給我的話,我一放暑假就辦手續了。」 春妮抬起頭來,滿臉是淚:「壞蛋呀,你說我願不願意嫁給你呀?」她過來騎跨到存扣大腿上,頭埋在他懷裡,哽咽地說:「你對我這樣有情意,我就是跟著你要飯都是願意的。」 「就怕到時候你爸媽不肯接納我……」 「他們敢!」春妮叫起來,唬了存扣一跳。她在存扣懷裡撒嬌道:「不會的,我是爸媽的寶貝女兒,他們玩不過我!」 存扣替她揩揩臉上的淚,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憐愛地說:「『哭哭笑笑,花貓覺覺。』跟孩子似的。」 這一夜,兩人睡在了一起。 自從大四那個撩人的月夜,兩個人在瘦西湖北大門外的樹林裡有了第一次,畢業前他倆又好過幾回。總是情不自禁。但沒有地方呀,都是地床天幕,偷偷地野合。瞞不了月亮和星星,瞞不了哨兵樣的樹、軟褥樣的草,昆蟲在旁邊嘰嘰咕咕湊著熱鬧,貓頭鷹在朦朧的暗處窺伺。擔心和怕呀。而現在不同了,靜謐的大樓,安全的密室,溫暖的黑夜,舒服的床。棉被下面,他倆解除了一切羈絆,青春的肉體蓬勃火熱,糾纏,磨合,癲狂,互相求索,彼此施與。黑暗中的雙人舞蹈。甜蜜的貼身搏鬥。舒緩時似吟蒙古長調,抒情婉轉;激烈時如大海衝浪,迅捷跌宕。無須開燈,他們的身體有千百雙眼睛,準確、默契,天衣無縫,天才的悟性、靈感迭出。 如不知饜足的兩隻小獸。 …… 第二天早上,陽光透過窗簾灑滿整個室內時,兩個人才揉著惺忪的眼睛醒來,相視而笑,輕輕對碰了下嘴唇。 存扣在陽臺角落上刷牙時,腿突然一軟,差點單膝跪了下來。他搖搖頭,偷笑:「昨晚一宵真像跑了場馬拉松!」 春妮系著圍裙,像個年輕的家庭主婦,給他端上來一碗金黃噴香的油煎荷包蛋。 「來來來,吃蛋嘍!」 「我不大喜歡吃油煎的……」存扣要拿碗搛掉兩個,春妮忙按住他,哄他:「乖乖地吃掉,補養哩。」 存扣嘟嘟噥噥地撥著油汪汪的蛋:「這麼多,五個……」 他對著一個荷包蛋咬下去,蛋黃流流的,溏生的,蠻好吃。「五個……」他想起昨夜兩人好過的次數,心裡就甜了一下,朝春妮望去—— 這壞傢伙,正托著下巴朝他眯眯笑哩! 「鬼妮子!」他在心裡笑駡道。 第九部分 鹽城 §177 二〇〇一年,春三月。 今天是週末,一放學,春妮就帶著淼兒打的去她響水縣城的三姨娘家了,賀姨丈五十歲生日。生意人存扣沒有去。生意人存扣總有事情丟不下。生意人存扣只好獨自留守在家裡。生意人算是自由職業,自由職業的生意人卻不自由。 以前,除了去外地進貨回不來,週末存扣從沒有離開妻兒過,像今天這種情況屬第一次。他真有點不適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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