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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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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碰過他幾次哩。他攤子擺在荷花池菜場。這小子靈。存扣你還記得我們在一起上學時他就喜歡弄個蘿蔔、橡皮什麼的刻著玩,蓋起來不比街上『紅鼻子』玉壽刻的差。」 存扣怎會不記得呢?但他疑惑:「刻這東西能搞幾個錢呀,才塊把兩塊錢一個……」 「哎,你可別小看這營生——沒有啥成本哩。章料子便宜死了,到泰興刁家鋪進,一個章料子才幾分錢,兩三分鐘就刻好了,多少倍的利潤!」馬鎖說。又補充道,「而且,還刻公章!一個公章料子才三角,刻起來起碼二十塊!」 「公章也敢刻?那不是要開介紹信才能刻的嗎?」存扣問。 「嘿,有什麼不敢的。」進財說,「存扣你不懂,在外頭混,有時單靠手藝還不夠,還要有膽氣,膽大心細才能弄到大錢。——東連從小膽就大。」 馬鎖笑著說,東連刻章的地方離醫學院和農學院都不遠,常有學生去刻章,他就宰人家,還專揀女生宰。上來人家學生問刻個章幾錢,他說五角,甚至還說三角,人家一聽樂壞了。這多便宜呀,在正規店裡刻起碼也要兩塊三塊的,簡直是白送嘛。很高興地就刻了。哪曉得刻好了就跟人家要十塊八塊的,說剛才說的價錢是材料錢,刻字要另算的,說走遍中國也沒得哪兒五角錢能刻個章的,現在五角錢掉在大街上都沒有人拾……人家上了套,說不過他;他又故意弄得凶巴巴的,刀抓在手上像隨時要戳人似的。人家只好鼻子一捏給錢。有的女生被他宰得哭哭的,掏錢的手直抖,我在旁邊看了都不忍。 「這東連,他怎麼能這樣?!」存扣激憤地說。 「人在江湖,有時候心就變黑了。」進財歎了口氣說,「來,吃菜吃菜!」 存扣不吃,他心裡堵得慌。他想不到東連這樣做生意,他生氣。 馬鎖勸他:「你吃!你氣的啥頭緒啊?江湖上你看不慣的事多哩。好多生意都有欺詐,像取牙齒的,看紅眼病的,打金子的,打卦相命關亡的……」 他突然止住了,想到了存扣的媽媽就是關亡的,連忙掩飾:「……不是正行哩……」 存扣臉已脫了色,心裡真是尷尬。 進財連忙打圓場:「別提這小子了!存扣,你知道啊,馬鎖志氣大哩,他剛才對我說他銅匠擔子不想挑,以後想開個廢品收購站哩!」 「你志氣小?」馬鎖白了他一眼,「你說說,你告訴存扣你的志向!」 進財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我嘛……想把師傅本事都學到手,以後自己拉個班子,到上海,到北京,做大裝潢。」 存扣聽兩個好夥伴都有大志向,心裡才高興起來:「現在搞改革開放,鼓勵發財致富,你們放手幹吧。我保你們會成功。」馬上又憤憤加了句:「可別跟東連學!」 「好。吉言!吉言!」進財馬鎖一齊向存扣舉起杯來。 不談東連了。談保連。 「倒有老長時間看不見保連了。」存扣說。 「自從那年出那事後,他就不大和莊上人搭訕了。」進財說,「好像不是我們顧莊人了哩。」 「那件事對他打擊太大。當時他也是一心之頭(方言:一時衝動)。他和我玩得好,我曉得的。」存扣說。 「我現在還真的佩服老瘌疤,不是他果斷,關鍵時刻不要面皮,拿得出,那時保連就毀了。動了派出所一世名就臭了。不簡單啊,老瘌疤。——等於救了保連。」馬鎖說。 「聽說他在草潭成績還不醜。」進財說,「說不定還真能出個人。」 「那保不定。」馬鎖說,「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混得慘了,癟腳了,倒楣了,換個地方,人人都不熟悉你,重新來過,說不定還真能活回起色來。——『眼不望,心不煩』,沒有精神負擔了嘛。」進財跟著說:「我師傅也對我講過,『樹挪死,人挪活』,大致就是這個道理。」 存扣心裡有個地方突然一震。他默默地抿了口酒,若有所思。 馬鎖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大前門」的。 「我不大抽煙。平時兜裡擺一包敬敬人。」他拈出一根遞給進財。 進財用手擋開了,說不會。他師傅不准他抽,只准喝點兒酒。 「你師傅對你家法不小啊,煙都不准抽。」馬鎖笑著對進財說。 進財說這是師傅為他好,「他把我當自家伢子看的。」 馬鎖壞笑:「他當然把你當自家伢子看。」 進財臉就有點紅了。 「什事啊?說說看!」存扣來了興趣。 進財想不准馬鎖說,但曉得擋不住,強起來說:「你說就說,反正沒什麼了不得的事。」 馬鎖說進財的師傅有個大丫頭叫大妮,對進財可好哩,平時不僅幫他洗衣裳、盛飯,早上連牙膏都替他擠得好好的,晚上還給他打洗腳水哩。「你說,可有這事?你媽媽親口在外面說的!」 「真的呀?」存扣驚奇地望著進財說。 「真的。」進財倒不抵賴。 「她多大呀?」存扣問。 「二十四。」 「啊?」 「所以呀,」馬鎖笑著對存扣說,「進財媽對外面人說,『大妮對我家進財那個好呀,賽過媽媽的細緻。』聽了把人家笑死了。『媽媽』,說姐姐還差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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