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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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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秀平在一起總讓她感到溫暖而安全,這差不多已經是一種姐妹之情了。經過那次演出造成的齟齬,她們的感情卻因此更增進了一層,彼此更加理解和體貼,同吃,同玩,連睡覺有時也要在一起。當然,她還愛偷空子做一回「電燈泡」,這大概就存了能和存扣靠近的私心在裡面了。秀平死後,同宿舍的女生有些害怕,甚至說晚上聽到秀平說話呢,怕她作怪,但阿香卻一個人睡上了秀平的上床。她很坦然,她滿腦子都是秀平的好。 處於悲傷和思念中的存扣淒苦而迷茫,如一只零落的孤雁。阿香看在眼裡,為他心疼和難受。當她看到存扣總不能從失去秀平的陰霾中解脫出來,以至於影響了學習,變得極其焦躁和失落,她更是憂心如焚。她想這時候只有她有理由站出來,以一個女孩子的細膩和溫情勸他,幫他,幫他重新站起來,像個存扣。因為她是秀平身邊最親近的人呀。但存扣那孤冷得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又讓她心怯,望而卻步。她也陷入了焦躁和彷徨,寢食難安。這時候,一種大膽得讓她心裡發抖的念頭產生了,她突然意識到眼下的光景正是秀平姐給她的留白啊,她要去代替秀平姐——只有用愛,像秀平姐,才能讓存扣重新振作起來!「存扣……哥!我能讓你重新快樂起來嗎?」她心潮激蕩,滿懷深情地輕喚著。她要拿定主意不管不顧地闖入存扣的世界!她心細如發,她美目流轉,她在尋找機會。 §88 這時候,隨著電影《少林寺》的放映,練功習武成了無數青少年的時尚,這給自小就仰慕俠士英雄而今正處於萎靡中的存扣好像注入了一針興奮劑。《少林寺》放映期間,存扣利用課餘時間和週末,整整看了四場。四場《少林寺》看過,他就加入了「吳窯散打隊」。66 教習散打的是鎮上一個叫陸桂祥的人,二十八九歲年紀,在棉加廠保衛科上班。他是部隊偵察兵出身,精於擒拿格鬥,因在部隊時和駐地百姓發生誤會出手傷了人,被提前退伍了。這人嗜武,回來後仍練功不輟。由於他有真本事,人卻和善,江湖義氣重,遂成為地方上青年人的偶像,照了面沒有不叫一聲「祥哥」的。祥哥一次和朋友在街上「幸福飯店」吃飯,幾盅酒下肚後來了情緒,將筷子交於左手,右手並起食中二指朝筷子削去,一雙就變成了四截。滿屋人看了矯舌不下,高聲喝彩,紛紛要求再表演其他功夫,簇擁著他走了出來。 祥哥有心走趟拳給大家看看,但見老街逼仄,攤點又多,輾轉騰挪施展不開,遂對眾人說:「還是表演個硬功吧。」他讓人去附近工地上搬來紅磚,置於地上:一塊,以手摁斷;兩塊,劈而為四;摞至三塊時,只見他紮一騎馬蹲襠式,吸一口氣,大喝一聲,拳頭砸向紅磚,三塊磚頭竟裂成了十七八塊!現場歡呼雷動,路為之堵。祥哥更加抖擻精神,把外罩一脫,只穿一件貼身背心,疙疙瘩瘩的腱子肉在陽光下面鼓突突的,黝黑閃亮。他身子只一躥,兩手兩腳搭上飯店凸出來的牆垛,如壁虎般,上夾下蹬,「噌、噌、噌」地上了三樓天臺,跟著空中一個魚躍,蝙蝠般飛身鋦住街對面的一根杉木電線杆,驀的一個倒掛,刺溜而下,在離地面約兩米處停住,折身落地,面不改色。至此,祥哥聲名大振,人人都知道他能單掌開石,飛簷走壁,經常有遠近好武的青年來巴結他,求他教個一招半式,好在外面顯擺。 《少林寺》的放映掀起了城鄉青少年練武的風潮,求教祥哥的人更多了。祥哥就在吳中操場角上開了個小教場,下班後來這兒指點指點。不收錢,但有酒送他照收不誤。他不抽煙。他施教很嚴,又極耐心,全是實用的搏擊功夫。小夥子們不怕苦累,練得都不錯,兩人對抗時纏鬥得難分難解,十分好看。 存扣用塑膠壺到莊西的酒坊裡打了十斤大麥酒,稱了半斤冰糖放了進去,再加上他哥剝曬的橘子皮,嫂子采曬的野枸杞,製成一壺藥酒拎到祥哥宿舍裡。祥哥非常歡喜,說這是最好的酒,當即就用二兩的大盅兒痛飲了一杯,收下了存扣這唯一的在校生徒弟。 存扣初中時自學過一陣武術,有點基本功。本來又是運動健將,身高腿長拳頭沉。長期打籃球,球場上的攻防突破與武術中的閃轉騰挪大有溝通之處,練起功夫來真是心有靈犀,進步神速,個把月下來竟把那些師兄一個個擺平。祥哥非常喜愛他,說他如果考上軍校,在部隊裡准是一條龍,吃香得很呢。 存扣練功練得狠。別人拉腿六百個,他要拉到一千。別人蹲馬步頂多五分鐘,他非要堅持到一刻鐘以上。他打沙袋不戴手套,打得袋上血跡斑斑都不停手,仿佛不曉得疼。他練功時面孔格外嚴峻,眼神冷酷,頗有功夫巨星李小龍的神氣。下了晚自修他還要到操場上撐雙杠,臨睡前再練一組啞鈴操。練功給他帶來了快樂的痛楚和舒心暢意的疲倦。誰也不知道他是借此來轉移對秀平的無盡思念和心中的失落。同時功夫的精進強勁了他的體魄,滿足了一個少年許多奇異的幻想。他感到渾身有勁,另一種自信和豪情在他身上產生了。學校球賽時他赤裸著上身,露出健美的肌肉,滿場都是他的影子,像一頭憤怒的獵豹,防守截擊乾淨俐落,帶球上籃迅捷無比,如入無人之境。出眾的球技和優美的體形再加上英俊冷酷的面孔,迷倒了所有的觀眾,只要球到了他手裡,場上就是一片狂熱的尖叫。存扣是這所中學的當然明星。 練武給存扣帶來了好處,心裡的陰翳在漸漸散去,學習成績也在慢慢回升。他本來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學習上很有他自己的一套,只是因為秀平的變故擾亂了他正常的心智,使他沉淪迷失了很長一段時日。現在,隨著心情的好轉,他的學習就開始走上正軌。雖然還有些困難,畢竟有好長時間他形同缺課,但自信回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笑容又開始回到他的臉上,和同學們的交往多了。一切似乎正向良好積極的方向扭轉。 §89 星期六兩節課後,學校就放學了,為的是照顧路遠的學生回家。最遠的同學有三十裡之外的,一路要經過七八個村莊,要過好幾條河,放遲了走不到家天就黑了。 阿香家在焦家莊,回去有兩條路,大路好走,但要兜五六裡冤枉路,小路離學校不過六七裡地,腳程快的四十分鐘管夠了。焦家莊有四五個在吳中上學的,分佈在不同的班級,他們走小路當然是首選,但總是聚合在一起走。——倒不是單圖個熱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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