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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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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扣:柴被燒成灰了。 媽媽:灰呢? 存扣:灰被堊了菜了。 媽媽:菜呢? 存扣:菜被雞吃掉了。 媽媽:雞呢? 存扣:雞到河邊喝水了。 媽媽:撈魚的, 存扣:撈蝦的, 媽媽、存扣:請你替我吆一下雞, 吆噓吆噓…… …… §85 桂香在家裡蹲了幾天又要走了。臨走的時候,她把那人造革黑皮包給了存扣,說:「媽沒興致背這包了,給你到學校裝衣裳吧。這幾天媽要跟你說的都說掉了,你要好好的,讓媽在外面放心。」 存扣把媽送出莊,一直看著媽媽孤清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田野裡。 這次存扣跟媽媽談了「關亡」的事情。 存扣說:「媽媽,你就不要在外面做這個生意了。」 媽媽微感詫異地問他:「為什麼呢,媽媽做得好好的。弄得到錢的。」 存扣說:「我曉得弄得到錢,可這……這是假的呀。」他差點沒把「騙人」這兩字說出來。 媽媽笑了:「當然不是真的,媽又不是神仙,哪真的有本事把人家祖宗亡人帶上來?都是假的,裝的。」又說,「你看,媽媽這些年弄了多少錢呀,你哥哥結婚,家裡翻修房子,供你上學……哪樣不要花錢。媽媽自己還要余點養老本,不能到時候總向你們伸手啊。自個有了自個好啊。」 存扣真的不好再說什麼。確實,媽媽這些年來對這個家真是貢獻太大了,家裡吃的用的沒得媽媽的資助哪有這麼滋潤,在莊上,丁家經濟起碼可以代表中上水準。這不容易。外面風傳桂香手上至少有一兩萬,娶十個媳婦都娶得起。這話存扣信,因為存扣有天夜裡醒來親眼見媽媽悄悄把一遝(銀行)存單樣的東西用油紙包了塞進一個銅殼電筒裡,然後移開米甕蹲在地上搗鼓著什麼。第二天,存扣趁媽不在時移開米甕一看,地上的新土被踩得嚴嚴實實——這裡是媽「藏寶」的地方哩。 小時候,存扣對於媽媽做這個生意並沒覺得有什麼,吃的穿的都比大部分同學要好,就覺得媽媽有本事,在外面弄到錢,至於怎麼弄的錢他倒從沒有往深處想。以後他慢慢長大了,就覺得媽媽做這行是不光彩的了,曾有幾次想跟媽媽說,又怕她生氣。現在因為秀平的變故,這幾天娘兒倆知心實意地談了好多,所以存扣就趁勢跟媽媽說了這事。 桂香是何等聰明靈通的人,知道孩子大了,對她做的行當開始有看法了。她輕言悄語地開導存扣:媽曉得做的這行當捧不上臺盤丟我娃兒的臉,可媽做這個十一二年了,在江湖上甚至博得了一點兒名聲呢,停下來做什麼呢。再說外頭做無本生意的多呢,像相命的,算命的,打卦的,賣草藥的,挑牙蟲的,哪樣是真的,都是先人傳下來的口的營生呀。從古至今都有人做,只要有人相信,就絕不了……做這生意小來小去,你相信就做,不相信拉倒,不偷不搶算不得違法,大不了說你是迷信活動……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乖乖你沒受過窮呀。爹親娘親不如錢親,沒錢辦不成事呀。 存扣看媽媽絮絮叨叨說這麼多,知道她一時三刻是不會轉過腦筋來的,更何況她所說的也不是沒得一點兒道理——錢狠啊,鄉下人窮怕了,有個啥尋錢的路子說啥也不願丟啊。所以他嘴張了張,到底沒有再和媽辯駁什麼。他決定暫時先說到這兒,以後有機會再與媽媽溝通吧。他相信媽媽不會把他的意見不當事的,遲早會不做「關亡」這營生,憑媽媽的聰明能幹,她會找到合適的事兒來做的,照樣能賺到錢。 但是媽媽沒有結束談話的意思,她又說的一段話讓存扣覺得媽媽真是又壞(方言,含褒義:聰明,機智)又可愛。她的意思是存扣現在還上中學,兩年後考得上考不上還難說。考不上的話,學手藝找工作尋人結婚都要錢,媽媽這關亡就還得做;當然了,如果我兒考上大學了,吃公家飯住公家分的房子,那媽媽就不需要做這營生了——我也怕丟兒的臉呢,媽就改做正行了,賺多賺少心裡沒負擔了…… 存扣說:「行。媽,你放心,我考得上的——你說的話要保證哦。」 桂香說:「媽保證。」 開學前,存扣整理行李,把換身衣服疊得板板齊齊地放在媽媽給他的新皮包裡。拉上拉鍊後,總覺得還有件東西沒捎上,想得頭痛都想不起來,心裡草草的,十分的不好過。他的目光在房間裡逡巡,當目光掃到站櫃頂上的小木箱時,他的心裡陡然一亮—— 秀平的辮子! 他踩著椅子上去搬下箱子,打開,從旮旯裡捧出那個藍方巾包袱,抖抖地小心展開,一股秀平的熟悉氣味差點讓他眩暈過去。他把油黑漆亮重甸甸的大辮子捧在手裡嗅了又嗅,貼在自己的臉蛋上反復摩挲,辮梢兒撩得他癢癢的,眼前仿佛看到了秀平頑皮的模樣。他的眼淚就出來了,嘴裡喊出一句: 「秀平,姐,我想你呀……」 他把辮子小心放回了木箱。辮子帶在身邊,他沒法上學,他是知道的。 反正每週都會回來,回來就可以看到辮子。對著辮子說話就是和秀平談家常——他是這麼認為的。 於是他的心裡就湧出一絲安慰來了。人還沒走,就有了某種期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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