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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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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農村人窮,也有尋樂的辦法,訂娃娃親大概就是其一吧。常常有些才幾歲大的伢子,大人們就張羅著給他們訂親了。訂了親兩邊走動走動,平添了樂趣和親情。顧莊小學裡就有好幾對。有的還是一個班上的,有的還坐一條板凳哩。好玩哩——懂事的相處自然融洽,兩個小人同來同往的;不懂事的照樣吵鬧打架,什麼話都罵得出來,臉上摳破皮的都有。逢年過節,男方把伢子穿得滑滑滴滴的,大人挑著盒擔(裡面裝著魚、肉、麵條、團、糕等,上面貼著紅紙)去女方家送節禮,有時候女方家也把男伢子帶回家過過,其樂融融的。 到了十五六歲,訂娃娃親的伢子成人了,因為有婚約在身,有時候就忍不住偷偷嘴,弄得懷了娃兒的都有。到這程度兩個人也就不上學了,回家務農,學手藝,單等著結婚。 當然,現在社會進步了,訂娃娃親的越來越少,但還有。——存扣和愛香不就差一點兒訂娃娃親嗎? 雖說存扣和愛香沒有訂娃娃親,但大人們從小就拿他倆開心,時間一長,愛香心裡就以為她長大後真的會嫁給存扣哥哥做婆娘的。她心裡願意,她歡喜:存扣哥哥多好啊,可以一世跟他在一起,做活計,養寶寶,永遠都不分開!出於女孩的天性和她對大人的模仿,現在她對存扣可溫柔哩,可關心哩。這次存扣來王家莊,晚上在她家院子裡乘涼,兩人坐在一張飯桌旁,她小手扇著蒲扇,還給存扣帶著風哩——像小姐姐一樣,像小大人一樣。愛香很疼愛她的妹妹——四歲的愛弟,兩歲的愛男,可是只要存扣哥哥一來,她有好吃的東西就不讓給妹妹了,都要省著給存扣哥哥吃,毫不猶豫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這天晚上,存扣和愛香一起上東面水泥橋上乘涼,兩個人一人一隻手牽著愛弟,把愛弟高興得笑得「咯咯」的。雖然最熱的天差不多已經過去了,可乘涼的人還是多。鄉下人乘涼不單是怕熱的緣故,主要還是圖個熱鬧啊。 橋上人們說說笑笑,就有人講起什麼試紅的事情。大致是說人結婚時要在新娘子的屁股底下墊一塊白布,有紅出來就是好丫頭,沒有紅出來就是醜丫頭。有幾個嬸子還唱起了曲兒: 胖嬸子—— 新造河塘栽滿桑, 柳桑栽得行對行。 上邊栽的千棵柳, 下邊栽的萬棵桑。 十八歲大姐養蠶子, 梳妝打扮去採桑。 遇見看桑的小情郎, …… 天是媒來地做保, 桑樹腳下是牙床。 膀子一彎鴛鴦枕, 八幅羅裙戲鴛鴦。 元紅點點桃花開, 十裡路外聞見香。 瘦嬸子—— 十八歲大姐上樓臺, 八幅羅裙兩分開, 青布褲子三點血, 娘問女兒血何來? 女兒臉紅頭一埋, 羞羞答答把口開: 「咋日上街做買賣, 柳條穿破鯉魚鰓。」 娘罵女兒: 「莫巧嘴兒莫賣乖, 你跟了哪個小殺才! 青天白日把人偷, 等你老子回家轉, 叫他和你不甘休!」 打赤膊的嬸子—— 女兒一聽笑嘍嘍: 「這件事兒我不愁, 等我老子回家轉, 打個包袱後門溜。 琵琶二胡隨身帶, 走南闖北唱春秋。 奴家前頭唱曲子, 才郎代我把錢收。 城裡鄉里任我走, 跑遍有名的大碼頭。 無拘無束多自在, 你想我回頭也不回頭!」 橋上喝彩聲一片。存扣只曉得調兒好聽,意思卻聽不大懂,有些雲裡霧裡的。看看坐在身邊的愛香,她摟著妹妹愛弟,眼睛亮漆漆的,像在想著什麼。她在想什麼呢,我存扣都聽不大懂,她還能聽得懂?——存扣心裡這樣嘀咕著。 §12 存扣從王家莊玩到要開學才回來,見屋裡和院子裡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滑滑滴滴的,從來沒有這樣清爽過,便誇獎哥哥勤勞。哥哥卻不好意思地笑:「嘿嘿,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還有……」存扣便明白了:是月紅姐幫著收拾的,哥哥才沒有那麼主動呢!他有時候晚上睡覺都不洗腳! 但存扣馬上又看出,這才七八天,哥哥居然瘦了,瘦了整整一殼。便問什麼緣故。哥哥說是做事做的,但存扣不相信:修理東西又不用多大勁,打掃屋子院子也不是啥重活,喂雞喂豬也不費事,何以瘦成這樣?追問是不是拉肚子了。他知道好人經不住三泡稀,拉肚子很快會讓人瘦下來的。但哥哥臭他:「你什麼都要刨根問底的幹什麼?說了你也不懂——大人的事!」 大人的事。大人的事真是多!大人的事好像也……蠻有趣的呢。存扣現在也有點兒想做大人了,老做伢子沒啥意思。但他聽人說過,不長毛就不能算大人,因此他就想趕快長毛,尿尿時也像哥哥那樣端在手裡,像小鋼炮一樣,威風凜凜的。他把雀子掏出來對著太陽照了半天,一點兒有毛的動向也沒有,白生生的,嫩拐拐的,好小哦。他用手抻抻,沒有用,皮都抻疼了,一釐米都抻不開。他就有些灰心喪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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