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根水做的繩子 | 上頁 下頁


  各人就丁丁當當地敲了起來。她在她的石頭上打下了一個洞,一個眼睛一樣大的洞,他知道那個洞是什麼意思,但他不說。他在他的石頭上敲下了一條槽,一條拇指頭一樣寬的槽,她也知道這個槽是什麼意思,只是誰都沒有把意思說到嘴巴的外邊來,說了就沒有意思了。丁丁當當的鑿打聲十分響亮。傳得很遠很遠。一邊鑿打,嘴裡還一邊哼著一些零零碎碎的歌,快樂極了,就像兩個穿開襠褲的毛孩子在玩什麼過家家,有點可笑,也有點不可思議。對李貌來說,這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什麼想法。

  他只是聽她的。

  因為他想得到她。

  阿香卻不一樣。阿香是認真的。她是真的要把那棵樹還有那兩塊石頭,實實在在地種到她的心裡去,她要讓它們在她的心裡生根,就像她要牢牢地抓住李貌一樣,而且一生一世,永遠都不放鬆,這是李貌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種好樹太陽已經下山去了,兩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汗。阿香這時盯著李貌,笑笑的想說什麼,卻一直沒說,但李貌卻看出來了,他知道阿香心裡想的肯定和他想的是同一個事情。他於是也笑笑的,說道:

  「晚上,我們來一次,好嗎?我一定慢慢的。」

  「就怕你自己急唄。」

  「我要是急了,你就別讓我急,好嗎?」

  「那要是我急了呢?」

  「你急了我就不讓你急唄。」

  6

  說不急就不急,夜裡還真的就一點都不著急。

  床是阿香先坐上去的。李貌隨後坐到床上的時候,想與阿香靠近一點,阿香卻把身子挪開了,像是生怕靠得太近了兩人又會急起來。她也沒有要馬上給他脫下衣服,就連腳上的鞋子她也沒有忙著脫下。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床邊,兩個手靜靜在放在自己的兩個大腿上,然後看著自己的兩條腿在床沿一前一後地吊蕩著,像是在蕩秋千。阿香腳上穿的是草鞋。那時的阿香,白天穿的都是草鞋,只有到了晚上,準備上床睡覺了,才洗腳換上板鞋。那是在她自己的家裡。在李貌這裡,她不知道應該換上什麼鞋。這一點她沒有想過。

  李貌的腳上當時什麼也沒穿。白天上山的時候,他是穿了膠鞋的,回來的時候就脫掉了。他覺著光腳挺舒服的。

  李貌先是看了看阿香那兩條晃來晃去的腿,然後去看阿香的臉。阿香的臉卻在看著別處,在看著桌面上的那盞燈。

  就是那盞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燈。

  燈的火苗在呼呼地飄搖著,好像在輕輕地笑著什麼。

  那是因為屋外吹進來的風。房門一直地敞開著。天太熱,李貌還不想把門關上。除了他李貌,星期六晚上的學校,向來都是空空無人的。校長和老師們,總是一放學一吃完飯,就急急地把門鎖上,然後急急地飛著兩條腿往家裡趕。他們的家禽學校都不是太遠,當然也不是太近,有六七裡的,也有七八裡的,都是本地人。只有李貌來自外地。李貌是師範學校畢業分到這裡來的。李貌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天的校長和老師,竟然都因為他放棄了回家。他們都悄悄地躲在屋裡,一直躲到天黑,然後悄悄地分佈在房門外的暗處,等待著李貌把門關上的時候。

  對李貌和阿香來說,門當然是要關的,他們不至於膽大到做那種事也把門張開著,讓那種聲音隨亂飄散。

  他們只是不急。

  他們要等一等。

  他們想隨便先聊一聊別的什麼。在他們看來,夜長著呢!他們不想再像上次那樣,急完之後只留下疼痛的感覺,他們要讓這一次的感覺成為一種美好的感覺,他們要讓這一次成為一次好好的。

  想聊的東西很多,一時卻不知從哪開口。

  兩人便依舊地看著那忽明忽滅的燈火。

  燈火倒像是明白他們各自的心思,在胡亂地跳躍著,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不時撲哧撲哧地在暗暗地發笑,很像是在撥弄著李貌和阿香的心。一股風突然撲了進來,把恍惚的燈苗撲得彎彎的,往一旁扯去,眼看就要被扯斷了。李貌連忙彎腰把手伸長了過去,在燈苗的前邊把風給擋住。

  「我把門關上算了。」李貌說道。

  「關吧。」阿香說。

  李貌便往門去。就在這時出事了。李貌手裡的門還沒有完全關上,門外突然嘭地一聲震響,有人把李貌和門狠狠地踢開了。

  阿香嚇得猛地一聲尖叫,險些從床上跌下來。她看見校長把一根繩子往李貌身上一丟,後邊的兩個老師就朝李貌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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