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雷池(44)_彭祖貽

四四

　　"不，我從來沒見過你，現在這是第一次見面。"

　　"那你這幅畫畫的是誰？"夏景的聲音有些顫抖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我只是曾經見過她，就根據記憶畫下來，"齊懷正說，"她跟你長得很像，簡直一模一樣，連眉毛中的那顆小紅痣都一樣。要不，她是你姐姐？"

　　"快告訴我，你在哪兒見過我媽？"夏景雙唇顫抖，聲音都變調了。

　　齊懷正被夏景的樣子嚇著了，看了看呂甜甜，又看了看洪峻，"她是你媽？我，呂甜甜，還有洪老師都見過。"

　　"你早就見過我媽了？怎麼不早告訴我？快告訴我，她在哪兒？"夏景一把抓住洪峻的手，長長的指甲都嵌到他的肉裡了，他感到一陣刺痛，但強忍著，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示意呂甜甜站到她身後，"夏景，你先冷靜一下，你答應過我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保持應有的冷靜，你的指甲都嵌到我肉裡去了。"

　　"對不起。"夏景縮回手說，"我冷靜了，我現在非常冷靜，你快告訴我。"

　　"我首先要告訴你，這位齊懷正同學在進這間房子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你，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根據你的容貌來製作這張畫像，"洪峻說，"他之所以能畫出這張像，是因為他在7月9號曾經見過你母親一面，他是根據當天的記憶，畫出的這張像。"

　　"7月9號？他，還有你們都見過我媽？在哪兒？"夏景急急地問。

　　"不止我們三個，在場的應該有二十多人。"

　　"我媽怎麼會在桂城醫學院？她病了？她現在怎麼樣？"

　　"夏景，你一定要堅強一些，"洪峻拉過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不瞞你說，從我在社區警務室見到你第一次開始，我就確認了你母親的去向，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一種能讓你確信的方式--"

　　"哎呀，急死人了，別這麼囉嗦好不好，我媽到底怎麼樣了，先告訴我這個再說別的。"

　　"好，我告訴你，你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們見到你母親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死人。那天，我給呂甜甜他們這個班上人體解剖課，"洪峻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但已經不敢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她當時就躺在桂城醫學院解剖室福馬林溶液中，我們被告知她是一個捐獻遺體的志願者，我們解剖了她，對不起，我現在說出來都覺得這件事太殘忍--"

　　"洪老師，你看夏小姐怎麼啦？"呂甜甜突然叫起來。

　　夏景好像什麼知覺都沒有了，沒有眼淚，沒有驚懼，沒有恐慌，她傻了，愣了，清純的眸子呆了，她好像是坐著睡著了，眼睛卻是睜開的，"夏景，夏景！"洪峻呼喚，搖晃著她的肩膀，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依然坐著，坐在一個驚悚的白日夢中，噩耗讓她的魂靈飄走了。

　　"齊懷正，快，打你們這兒的120，讓救護車來。"洪峻叫道。

　　"……大致情況就是這些。"洪峻講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後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他終於向組織敞開了心扉，也搬開了壓在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個判決，是法律的審判還是道德的審判抑或是組織處分？他不知道，也無權選擇。

　　從呂甜甜告訴他，當天參加解剖的學生中有一個善畫人物肖像的齊懷正開始，他就知道這一刻會到來，但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夏景，儘管他知道這份感情是一個遙遠的不可企及的夢，但他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陳銘、江建、唐歡歡和紅星派出所刑警中隊的中隊長魏元奇一起聽了洪峻的彙報。在他講述事情經過的過程中，大家都陰沉著臉，沒有一個人插話，整個事情聽起來像是讓人難以置信的現代傳奇。

　　會議室外傳來吵嚷聲，陳銘皺了一下眉頭，正準備說什麼，一個民警推門進來，"外面發生什麼事了？"陳銘問。

　　"家家樂超市連鎖店的總經理王志祥來了，點名要見所領導。"民警說。

　　"他有什麼事兒？"

　　"他說一個叫夏景的小姐好好地跟著咱們所的民警出門，"民警看了洪峻一眼，"怎麼一轉眼就精神失常了？要我們作出解釋。"

　　陳銘說："江指導，你出面接待一下吧，就說這事正在調查。"

　　江建應了一聲就出去了，從洪峻身邊經過時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洪峻心往下一沉，感覺自己這回難以邁過這道檻了。

　　有人撲哧一笑，"洪峻，你小子也做得出來，明明知道死者的下落，就是憋著不說，還一次次地陪著人家去辨認什麼屍體，是不是找機會跟美女套近乎啊？告訴你小夥子，漂亮姑娘惹不得，不是咱們這些人享用得起的，更別說是千萬富翁家的小姐。"說話的人是魏元奇，聽說他破案很有一套，就是學歷低了一些，老提不上去，和他同期進入公安局的人大多是處、局級幹部了，他還是一個副科級的住所中隊長，而且從業經歷還是標準的每況愈下，從市局支隊到分局大隊，最後落到派出所來了，所以說話老沒個認真勁兒。

　　"魏隊，你別這樣說人家好不好，"唐歡歡站出來為洪峻說話了，"人家不是沒經驗嗎？不像你，幹什麼事兒都老謀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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