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雷池(15)_彭祖貽

一五

　　想像是不自覺地冒出來的，他似乎看到了秋潭中的一泓碧水，幾片黃葉、紅葉被風吹動，飄零著，幽幽的波光冒著一股令人痙攣的冷氣，他被自己的想像嚇壞了，他想從此自己將無法擺脫黎萍那被他想像出來的憂鬱的目光了。

　　"我雖然沒有工作經驗，但我現在已經在員警的位置上了，"洪峻表態說，他說這話是情不自禁的，"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洪警官，那我就靠你了，拜託你了。"夏景看著他說，口氣哀哀的，無助的。

　　洪峻怦然心動。有什麼被美麗姑娘的哀求更能打動男人的心魄呢？

　　"你在尋人啟事中提到的那只瘸腿的獅毛狗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媽收養的一隻流浪犬，名字叫浪浪，也就是流浪犬的意思，我媽收養了很多被人遺棄的流浪犬，在郊區還專門建了一個狗舍，有專人養，黎萍那人，特有愛心，"夏景從小坤包裡摸出一包綠摩爾女士煙抽出一支點燃，姿態很優雅地抽著，"二位來一支嗎？不來我就自己抽了，我媽是一個非常非常有愛心的人。"

　　"你媽也抽煙吧？"洪峻脫口而問。

　　"你怎麼知道？"夏景問得洪峻一愣，正想著怎麼回答，她又自問自答了，"看我抽煙是吧？我這點兒壞毛病就是跟她學的，她一天兩包還多，我媽那人就是這點好，她自己幹的事就不反對我幹，特開明，不像有的大人，自己什麼壞事都幹，還老讓孩子學好。"

　　"煙抽多了對肺不好，還影響……"

　　"打住打住，別危言聳聽了，我不愛聽，"夏景說，"我媽年輕時就得過肺結核，鈣化了就沒事了，現在照樣抽，我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好。"

　　所有的細節都符合了，他現在完全可以肯定被他解剖的那個女人就是夏景的母親黎萍了。一個連流浪的小動物都愛的人，肯定是一個感情世界豐富、充滿愛心的人，這麼好的一個女人怎麼會死於非命呢？此時此刻，洪峻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問夏景，可是他不敢，他害怕在問話中無意暴露了內心的隱秘，人們一旦知道了結果，會怎樣看自己呢？光是眼前這位姑娘的目光他都無法面對。洪峻覺得自己完了，他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難以繞出的怪圈，他不能不幫助她，又不可能告訴她真相，因為他不敢面對真相一旦暴露的結果。

　　對於夏景來說，母親莫名其妙的失蹤也許比知道血淋淋的真相要好得多。

　　但是，他必須弄清真相，否則，他無法面對自己，至於是否將真相告訴眼前的姑娘，只有等真相告白之後才能作出決定。

　　洪峻毫無偵查破案的常識，他只是在想一個常人的常識性的問題：一個傍晚帶著小狗出門散步的女人，是怎麼走到醫學院解剖室的陳屍池中去了？

　　映月社區距離桂城醫學院很遠，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開車都需要半個小時，步行走過去基本是不可能的，還有那只名叫浪浪的瘸腿的小獅毛狗。

　　一個傍晚帶著小狗散步的女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現在半個小時車程以外的地方並死在那裡，其間肯定有一個很複雜的過程。

　　"順便問一句，"洪峻突然說，"你媽開的什麼車？"

　　"我媽不開車。"夏景說，"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想哪兒問哪兒，你不是開車嗎？"洪峻說。

　　派出所給洪峻騰出了一套單身宿舍，就在同是單身的唐歡歡隔壁。洪峻回醫學院清理宿舍準備搬家，清理雜物時無意發現床底下有兩瓶未動的九年釀白雲邊酒，他記起是一個已經離校的學生送的，看到那兩瓶酒，腦子也冒出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於是擦乾淨包裝盒上的灰塵拎著出門了。他想起了那只叫浪浪的小獅毛狗。

　　一刻鐘後，他出現在吳德林師傅的門前。

　　"洪老師，我剛剛聽說你調走了？"坐在小屋門口抽煙的吳德林起身打招呼。

　　"是啊，剛剛清理宿舍準備搬家，看到這兩瓶酒，就想到了你，"洪峻說，"你那天燒的狗肉味道真香，換你的狗肉吃怎麼樣？"

　　吳德林接過酒看了看，"九年白雲邊，好酒，怕得七八十塊錢一瓶吧。"

　　洪峻說："換你口狗肉吃總可以吧？那天嘗了一塊狗肉，好幾天都忘不了，所以趁今天離校之前來你這兒，往後還不知有沒有機會往這邊來呢。"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