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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公司今年效益不錯,老闆安排我們幾個中層員工去港澳旅遊,表哥知道後特地來給我輔導賭場常識,順便炫耀一下他驚人的智慧:「進賭場有幾個要訣:第一、挑荷官;荷官就是操縱骰盅的人,Youknow?面相兇惡的,不跟他賭;女人,不跟她賭;又瘦又奸的,不跟他賭!專找那種看上去軟弱可欺的荷官,為什麼?因為氣勢上你首先要壓住他!第二、千萬別信什麼規律,沒有規律,只有概率!第三、不要押大小——押什麼?押單雙、押點數!別人都押大小,啊,你跟著押,一把就把你收了去!再說點數,一顆骰子出『四』的概率有多大?六分之一!三顆呢?二分之一!三顆骰子搖四次,那就是百分之兩百!」

  文科生就是這麼算帳的。

  如果好賭能算美德,那麼中華民族就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在賭場裡轉了一圈,感覺就像回了趟姥姥家。看見的全是黃皮膚,聽到的全是山東話、河南話、四川話……簡直就是春節晚會的民族大合唱。據說這幾年中國人光在賭場上就被人賺走了幾千億,幾千億啊,數一數就得累死不少人。真不明白為什麼中國自己不搞賭場,你說在甘肅、寧夏那些地方開幾個賭場,西部大開發該省多少事。現在可好,全讓洋鬼子和二鬼子賺去了,看看臺下那個裝錢的箱子,至少能裝兩三百萬吧,每隔幾小時就能裝滿一箱,他媽的,我也不要多,給我這麼一箱就夠了。

  我揣著兩千元的籌碼到處轉悠,心跳越來越快,鼻尖也見汗了。在一張臺上押了一次「大」,贏了一百塊。到另一張臺上押了一次「單」,又輸回去了,我不服氣,按照表哥的教導,連著押了四次點數「四」,三次輸一次贏,白白損失了兩百元,看來這文科生的算術確實不怎麼靈光。跟我同來的人這時都走散了,一個都看不見,我輸得有點心虛,不敢再下注,拿著籌碼到處轉,走過一張擠得風雨不透的賭台,發現已經連開十二把小,想起表哥的成功經驗,心頭一熱,拿起那一千八百元就往「大」上擱。

  有人從後面拍了我一下:「別押大,押小!」當時那張賭台圍了足有二百人,擠得連身都轉不過來,我也沒去想說話的是誰,不過人在賭場,心理真是特別脆弱,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改變主意,我心裡一動,手在空中顫悠了一會兒,狐疑不定地押在了「小」上。

  叫完Lastcall,籌碼還是不斷地押上來。荷官擺了個「停止下注」的姿勢,按動開關,骰盅裡傳出一陣格楞楞的響聲,我瞪大雙眼,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過了幾秒鐘,耳邊炸雷似地一響,一個四川人嗷嗷地叫:「小!又是小!日他先人喲!連開十三把小!」

  我心中狂喜,想起那個教我下注的人,轉過頭到處張望,視野中不管男女老少,一律額頭冒汗、鼻孔翕張,大咧著驚愕不定的嘴。正一個個地辨認,失蹤兩年之久的他從人縫中擠了進來,幫我把那三千六百元攏到眼前,滿臉是笑:「你也來賭啊?」

  我說我就是玩玩,然後問他:「大哥,這把押什麼?」

  他手裡一直拿著兩個一百元的籌碼,擺弄得卡嗒作響,聽見我問話,他遠遠地把那兩個籌碼扔在了「小」的框裡。我有點不放心,「還是小?十四把小?不可能吧。」

  「押熟只輸一次,押生傾家蕩產。」他背了一句口訣,顯然是精熟此道。我一下子來了勇氣,拿起那三千六,眼都不眨地全押在了「小」上。

  果然開小!面前的籌碼登時又多了一倍,我高興得手舞足蹈。他站起來招招手,人群外面幾個小夥子排開眾人,眾星捧月一樣圍到他身邊,其中一個掏出一摞方方正正的大籌碼,他接過來對對齊,緩緩地推到「小」的框裡,這種籌碼我見都沒見過,不知道代表多少錢。那個荷官看得臉色大變,探過身來說了一句話,我離得近,聽著好像是請他回什麼地方去,他笑著指指我:「他在這兒,我就在這兒。」荷官咧咧嘴,指著面前的籌碼堆悻悻地攤開雙手,估計是說他輸了賠不起。整張賭台一下子靜了下來,人們紛紛轉頭,好奇地盯著他。他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讓荷官把那摞籌碼推回來,然後對我說:「走吧,咱們換個地方賭,這裡太擠了。」

  拉斐:Lafite,極品法國紅酒的代名詞。拉斐堡位於波爾多酒區的梅多克分產區,早在十八世紀就成法王路易十五的宮廷禦酒,一八五五年被評為波爾多頂級葡萄酒莊之一,幾百年間深得各國王公貴族和社會名流的喜愛。小說中那瓶價值十六萬美元的一七八七年名酒,瓶身上即刻有美國第三任總統傑弗遜的姓名縮寫,是史上最貴的葡萄酒之一。另一瓶同樣刻有Th.J.標記,同樣是一七八七年出產的Margaux(瑪戈)酒莊紅酒,曾經叫出五十萬美元的高價,後因意外破碎,僅保險賠付金即達二十二萬五千美元之多,成為史上最貴的碎酒瓶。

  在中國大陸的酒店裡,一瓶一九八二年的拉斐紅葡萄酒售價兩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相當於五個中國民工全年的工資收入,如果買普通散裝白酒,可以買十五噸。

  第十六章 蒂梵尼

  「這是我們老闆的情人。」跟那個人一起喝茶,打開電視就看見了美女主持的節目。

  「商品,」他閉上眼,輕輕地搖著頭,「都是商品。」

  「就算是商品,那也是奢侈品啊。」我歎著氣說,「你知道我們老闆花了多少錢?一個廣告,四十五萬;一條項鍊,二十六萬;一套房,一百七十萬;一輛車,……」

  他睜開眼:「你信不信,我能讓你一分錢不花就把她搞到手?」

  那天我沒跟他走。他一下呆住了,顯然沒想到我會拒絕。那時第十五把已經開始下注了,我把所有的籌碼都押了「大」,對他說:「這次我聽自己的,已經連開了十四把小,我不相信它還是小。」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我握握他的手:「你回貴賓室吧,大哥,說實話,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賭,只能算是觀光,我也賭不起,你看,我只帶了兩千塊錢。」這時全場的人都在看我,我低下頭,聽到下注聲、鈴聲、骰子轉動聲,接著是一個女人尖聲大叫:「十四點大!大!果然開大!」一時眾響紛紜,有人大笑,有人歎氣,在嘰嘰喳喳地喧鬧聲中,荷官把幾摞籌碼緩緩地推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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