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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二十六話:中美間關於中國功夫的對話

  我和威廉飯前飯後的講授,引發了我的胃痛。我上課上了一半,就溜著牆根兒走了。我上了計程車,無精打采。計程車司機見我是中國人,倒是熱情。他說,他的女朋友就是中國人,上海的。他還對我說了幾句上海話,不倫不類的。不過,我本來就聽不明白上海話。司機滔滔不絕,我的胃痛愈演愈烈。

  紅燈,我苦著臉看著窗外,竟看見了徐恩。他的車就在我這計程車的旁邊。他一個人,正看著我。

  徐恩開了車窗。在他的示意下,我也開了車窗。徐恩問:「去哪兒?」我說:「回公寓。」

  計程車司機還沒完沒了,竟然探著腦袋對徐恩說中文:「中國功夫。」說著,倆手還在方向盤上比劃。徐恩還真配合他,說:「李小龍。」我苦笑,心想你們倆打死我得了,省得我本來就胃疼,現在看著你們倆我頭也疼了。

  綠燈了,徐恩和司機還在比劃,直到後面響了的喇叭聲。

  我從後視鏡裡看著徐恩的車,跟了我一個路口後,就超過我了。超車的時候,他還向司機揮了揮手,跟揮雙截棍似的。我恍然大悟:我和徐恩這次的不期而遇實際上是為了促成徐恩和這位元司機叔叔的一次對話,一次中美間關於中國功夫的對話。畢竟,徐恩只對我說了三個字:去哪兒。其中還包括一個兒話音。但是,光他對司機發出的那些哼哼哈嘿的音兒,也不只八個了。

  說什麼十年修得同船渡,說什麼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好歹也和徐恩共枕眠過,可眼下竟然淪落得比不上這麼一個鬍子拉碴的計程車司機。我狠狠瞪了司機一眼。

  不過,徐恩就是徐恩,總是讓我措手不及。

  徐恩的車停在我公寓樓下,而徐恩的人在我公寓樓裡。準確地說,他埋伏在四十二樓的電梯口,我一出電梯,他就像老虎撲食似的向我撲了過來。我本來就難受得胳膊軟腿軟,加上他這麼一撲,我就直接仰在電梯口了。徐恩嚇傻了。

  我是由徐恩抱進門的。我腦門上都是汗,徐恩抱著我的時候,我往他胸口一貼,他的衣服就濕了。

  我喘上來口氣,就教育他:「你是三歲還是五歲啊,還用這種方法嚇唬人。」徐恩還是木訥的,我真不知道我們倆是誰嚇了誰。我又說:「你在樓下等我多好啊,你再跟那司機比劃兩下多好啊。」徐恩還木訥著,標準的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我睡了。徐恩在我的廚房裡翻箱倒櫃,我沒力氣去拯救我的鍋碗瓢盤柴米油鹽,也等不及看他究竟能把它們加工成什麼樣,我就那麼蜷成蝦米一樣,難受地睡了過去。

  之後,我是讓電話吵醒的。其實,電話只響了不到兩聲,因為徐恩接聽了。

  我迷迷糊糊地看著徐恩,他說艾米麗身體不舒服,已經休息了。他說的是艾米麗,想必,對方是我的同學。接著,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茫然。我從床的這邊爬到那邊,接下電話。

  對方是安娜。她把徐恩當作徐悉了。她和我一樣,辨不出他們的聲音。

  我告訴安娜,那是徐悉的弟弟,孿生的。安娜下意識地問了我一句:「真的嗎?」我笑了笑,說:「真的。」

  試想,打電話,發現自己喜歡的男人在自己朋友的房間,還說她已經休息了,然後自己的朋友說,不,那不是他,那是他的孿生弟弟。換了是我,也許也會問一句「真的嗎」。換了是誰,也許都會問。

  不過,這確實是徐悉的孿生弟弟,徐恩。

  安娜讓我好好休息,我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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