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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二十話:吃飽了撐的

  這一餐結束得有點倉促,因為可憐的安娜又遭遇了不幸。她的媽媽去世了。

  我讓徐悉把我送到了安娜那裡。安娜泣不成聲,我已經聽不出她嗚咽的究竟是什麼語言了。

  安娜平靜了後,我才知道,她的媽媽死于醫療事故。具體的情況,安娜用英文說不出。其實我並不想知道那是怎樣一場事故,我只想讓我眼前的這個孩子少一點苦難。安娜說醫院賠償的款額可觀,不過有什麼用?是,在美麗的貨幣符號後,填上怎樣大的一個數字,可以償還一條人命?

  我陪了安娜兩個小時,她睡了。我留了張字條,告訴她我已經用電飯煲給她煲了一鍋稀飯,還告訴她有事務必聯絡我。

  我瑟縮著走出去,發現秋天已經這麼深了,也許,已經是冬天了。

  當我看到徐悉的車還停在我剛剛下車的地方時,我愣了。

  我又覺得溫暖了,在這樣一個刮著蕭瑟的風的深秋或初冬。

  車裡有充足的暖氣,我吸了吸鼻子,說:「我想我媽。」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滾下來。徐悉用紙巾擦我的臉,很輕,輕得甚至擦不幹我的淚。我接過紙巾,自己狠狠地抹。徐悉側過身子,抱住了我。他輕輕地撫著我的背,直到我停止了抽泣。我還是覺得寂寞,縱然這寂寞很溫暖,終究也是寂寞。

  轉天,安娜沒有來上課。我打電話給她,她也沒有接。我下課後去敲她的門,她開門了。安娜頂著一腦袋亂蓬蓬的頭髮沖我勉強地笑,笑得我又想哭了。市中心裡到處是輝煌的燈火,而安娜這間位於市中心的公寓中伸手不見五指,好像她受傷的心。

  安娜說她訂了明天回越南的機票,說本來打算畢業前不會回去,因為錢不富裕,還說現在有了賠償款,錢富裕了,但是媽媽死了。她說這些的時候,一滴淚也沒有掉。她體內的水分一定是榨幹了,她的嘴唇都開了裂。

  我打開電飯煲的蓋子,裡面的稀飯冰冷冰冷的,上面結了一層滑溜溜的膜。安娜對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她。她因為浪費了我的心血而抱歉,但與她的痛相比,我煲的這鍋稀飯又怎麼值得那一句抱歉。

  徐悉打電話問我:「下課了?要不要去吃點夜宵?」我說:「你介不介意我帶個同學?」徐悉當然不會介意,否則我也不會問了。

  我對安娜說:「走,我們去和英俊的男人吃夜宵。」安娜推搪。我嘻哈著說:「真的是英俊的男人,是我們上次在韓國店買醬菜看見的那一個。」安娜還是推搪。這不稀奇,與她的痛相比,英俊的男人和我那鍋稀飯一樣不足掛齒。但我還是嘻哈著拉她出了門,因為無論怎樣,她的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無論誰死了,活著的還是要繼續活下去。

  徐悉由我這裡聽聞了安娜的事,句句話都說得小心翼翼。其實,他一直有分寸。

  我們帶安娜去了唐人街,找了間廣東館喝粥。安娜說羡慕芝加哥有這麼多的華人,還有這麼多的家鄉菜館。這是事實,熱熱鬧鬧的中國城裡,擠擠插插地開著各個菜系的菜館,只不過,吃的時候會感覺差強人意,結帳的時候會想,這麼多錢,在國內應該可以吃魚翅了。但是,這還是值得安娜豔羨的,畢竟唯一的一間越南菜館,只是在唐人街邊上苟延殘喘著。

  吃到一半,我見安娜的臉色有些紅潤了,於是得意忘形了。

  我說:「徐悉,上次我們在韓國店見著你,安娜說你長得英俊。」徐悉有些尷尬,而安娜的臉色愈加紅潤了。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我之後又說:「徐悉,明天安娜回國,你方不方便開車送她去機場?」徐悉點頭了,安娜說謝謝了。氣氛卻越來越尷尬。

  我悶頭喝粥,心想:我越來越雞婆了,我不該告訴徐悉安娜說他英俊,也不該自作主張讓徐悉送安娜去機場,我是什麼東西?我是吃飽了撐的。可是,我還在吃。

  我們先送回了安娜,之後,徐悉送回了我。

  他一言不發,我如坐針氈。我還是開口說了:「對不起,我剛剛不該自作主張。」徐悉冷冷地說:「沒事,舉手之勞。」我不得不悻悻地下了車。我還沒走到旋轉門,他就踩了油門。

  我又忿忿了:我承認我是吃飽了撐的,不過看徐悉這火氣,估計他也撐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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