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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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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範素素在認識後的第二年有了第一個兒子趙初年,五六後有了一個女人趙知予,這就是《白雁》的開頭。 隨後的事情,孟緹已經親身經歷過。他一直孜孜不倦堅持文學創作,但顯然天不從人願,所有的投稿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斃。年輕夫妻帶著兩個孩子生活是何等不容易,何況他們沒有固定的工作,例如洗衣工、工廠的臨時工人、酒店的服務員,趙同與雖然能寫一手漂亮的文章,但那些文章並不能為他換來一毛錢。 一家人異常清貧地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但還是幸福的,因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兒子女兒都很聽話。趙同與教他們讀書,他天生聰明,孩子也繼承了那種聰明。 多年懷才不遇,他已經放棄了成為作家的念頭。雖然每晚依然筆耕不倦,可這時範素素因為車禍去世,趙同與帶著兩個孩子連夜搬家,這就是《逆旅》裡的故事。 趙同與的醫生如果是一幅拼圖的話,她目前已經大致拼湊起來了。現在她平生最大的疑惑只剩下一個——母親的突然去世。 之前枯愧的那些作品,每一本都有範素素的痕跡,可到了《逆旅》,卻杳無蹤影,連個痕跡都沒有。他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很艱辛,身體非常非常差,需要人照顧。女兒太小,生了病,沒辦法照顧父親,生活的重擔壓在唯一的兒子趙韌年身上。他為了照顧他們,沒有辦法去學校,父親就在屋裡教他讀書。孟緹記得,他們在那片閣樓僅僅住了不到三個月,可他就已經學完了好幾本書。 想得有些遠了,孟緹撫著額頭苦笑,覺得憑著自己的智商實在想不出什麼,渾渾噩噩的大腦就要罷工了。她坐臥不安,實在按耐不住,拿著書就去了文學院。 平大是個沒什麼架子的地方,院長辦公室大門虛掩,就算是普通學生,敲門之後也可以進。 門內,鄭柏常端坐辦公桌後,帶著眼睛翻看桌上的一份紅頭文件,旁邊還擺著幾分。 「鄭伯伯您好。」 鄭柏常怎麼都沒有想到來者居然是孟緹,親切的笑容頓時出現在臉上。 「小緹啊,今天怎麼有空來看你鄭伯伯了?」 孟緹說:「我打擾您了嗎?」 「不會,開學事情多,教育系統的檔滿天飛。」鄭柏常取下鼻樑上的眼鏡,點了點頭,「你從北疆回來後,我就跟憲文說,讓他帶你來家裡玩,就象以前那樣,不要見外,但他一直沒動靜。」 孟緹靦腆地笑笑,「不關鄭大哥的事情,是我不好。」 「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鄭柏常略略頷首,「也可以理解,你畢竟要熟悉新環境。」 孟緹在對方的注視下點了點頭,「是啊。」 「現在開學了,還住在趙家?」 「沒有,我住宿舍。」 「既然在學校就方便多了,隨時過家裡來玩。你柳阿姨一直念叨你。」看著她點了頭,鄭柏常滿意地頷首,「說正事吧,小緹,找我什麼事情?」 「我有個問題想問您,關於文學作品的人物。」孟緹吸了口氣,「我最近看了一篇作者的自傳,在他前幾本書裡,總少不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是他畢生唯一的愛,也是他的救贖和安慰。可是在他最後一部遺作裡,這個年輕的女人徹底消失了,我不是很明白作者的用意。」 這個意外的文學理論問題讓鄭柏常吃了一驚,他略微一想,才說:「那個女人死了嗎?」 「嗯,那時候已經去世了。」 「那個女人是他的深愛,作者很可能是無法接受她已經離開的事情才避而不談。」 孟緹有點急切,「不僅僅是這樣,他平日裡也一句話也不會提起她。」 鄭柏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眼鏡擦了擦,「那就是羞愧和愧疚居多了,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所以不能輕易地下結論。如果你認識作者,可以親自去問問。」 羞愧和愧疚? 孟緹咀嚼著鄭柏常的話,小心帶上門離開。 下樓梯的時候路過教師辦公室外的宣傳欄,她停下來看著宣傳欄上貼的告示,是對上學期本院的優秀老師、優秀學生進行表彰的。她本來是無心掃到,卻在優秀老師的名單上看到了趙初年的名字。評語是「勤奮認真,愛崗敬業,無缺席,學生好評多」,就象小學生的老師評語一樣。 孟緹看著玻璃櫥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低低笑了起來。 她慢騰騰下樓梯的時候電話響起來,她怕是趙家讓她回家的電話,忐忑不安中好不容易摸出手機,看到號碼,頓時松了口氣。 電話那頭是沈林,「孟緹?你最近有空來洛州一趟嗎?」 孟緹這個暑假跟他聯繫不多,除了最開始的兩趟,後面一個半月,她簡直就被趙家系了根無形的繩索。不論她去什麼地方,只要稍微有出門的意思,總有人問她去哪裡。她一刻也脫不開身。 所以後來她單獨一個人根本不出門。沈林在郵件裡問過她什麼時候可以再去洛州一趟,她回答說等開學後。 「啊,我明天就來。沈先生,我想麻煩您一件事。」 「什麼事情?」 「關於我父親,資料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孟緹清了清嗓子,極費力地說,「能不能麻煩您幫我調查一下我母親?……您不要奇怪,詳細的情況等我親自跟您談好嗎?……好的,謝謝您。」 不想遇到的人總會遇到,這幾乎是一個真理。 掛上電話她心不在焉,結果就跟從樓梯上來的趙初年來了個狹路相逢。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孟緹也可以裝作無所謂地經過他身邊而一言不發,可不幸的是,戴昭陽也跟在他身邊,並且很親切或者自來熟地叫住她。 「孟學姐,你怎麼來文學院了?」 趙初年和戴昭陽的動作談不上親密,卻並肩而行,兩人都在微笑,那種笑容格外讓人產生聯想。 她一個星期前看到他和張紀琪擁抱纏綿。四天前,她去拿整個班的課表時看到了趙初年,他和一位年輕的女老師並肩走在某天僻靜的道路上,兩人愉快說笑,眼角都是曖昧。那絕不是她的誤會,楊明菲看到趙初年從女老師的頭頂摘下一片落葉時,大吃了一驚,說:「這是怎麼回事?我只看到過他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你,怎麼現在對誰都這樣?」孟緹當時不語,拉著目不斜視地楊明菲就從某條岔道上拐走了。 只要他願意,哪個女人不圍著他團團轉?孟緹想,校外是張紀琪,校內還有個戴昭陽,真是左右逢源。既然他那麼沒節操又換人了,顯然她也不需要太好的涵養。 孟緹瞥了兩人一眼,「嗯」了一聲,轉過眸子又看看趙初年,一甩袖子,鎮定自若,腳下帶風地從他兩身邊經過。 「孟緹,你等一下。」 趙初年叫住了她,既不是「阿緹」也不是「知予」,徹底的全名全姓,聲音很沉穩。 孟緹真的就站住了,她很詫異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聽話。趙初年跟戴昭陽低語幾句,她點點頭,拿過他手裡的一遝試卷,上樓進了老師辦公室。 「跟我下樓,跟我去外面談一談。」 第五十六章 對抗 週末文文學院外面的小樹林有不少人,看書的不多,談戀愛的不少,摟摟抱抱的,看得人心煩氣躁。兩人在僻靜的地方找了石椅坐下。 趙初年凝視她,就象任何一個老師對待學生,很嚴厲。 「孟緹,不管你在調查什麼,馬上停下。」 孟緹反唇相譏,「你怎麼知道我在調查什麼?」 趙初年表情嚴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別用反問來回答我的問題。」孟緹不耐煩,「讓我放棄調查的話,可以!那你告訴我,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只要你說了,我馬上收手。」 趙初年說:「是出了車禍。」 「她為什麼會出車禍?」 「出車禍的原因太多了,可能是過馬路不小心。」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我要問的是,她為什麼會不小心?為什麼會神情恍惚?那幾天,她有什麼異常情況沒有?」 「我不記得了。」 「但是我還記得。」孟緹斬釘截鐵地回答,「她出車禍那天早上,一直抱著我哭。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她還跟我說了一些話。很多話我不懂,大部分也都不記得了,但有一句話我印象頗深。她說的是:『媽媽沒辦法照顧你了,你以後要乖乖的,聽爸爸的話』……母親是被人逼死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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