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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沒想到他那麼介意,孟緹後悔說錯話了,連忙補救,「哎,趙老師,其實也不是,教學技巧這種事情要學習的。」

  趙初年聽著,很虛心學習不恥下問的模樣,格外專注看著她:「你覺得我上課需要注意什麼?」

  孟緹放下筷子,支著頭想了一會才說:「你有先天條件,上課麼,我爸說學生總喜歡輕鬆的,你再生動一點就好,說點學生喜歡聽的八卦。」

  趙初年於是就微笑著點頭,滾燙餛飩的蒸汽縈繞在他面前,孟緹悄悄別開了眼睛。

  那天的事情過了孟緹也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下一堂選修課。趙初年猛然變了風格,一改過去死板的照本宣科,上課也生動多了,不再局限課本上的東西,時常引經據典,還時常講一些有趣的八卦。例如魯迅和胡適間的恩怨,還有當時民國初年文人的間的恩恩怨怨一些事情,完全是天馬行空,在座的學生都是理科生,多半隻知道中學課本裡的魯迅,一聽這些冷僻八卦,倒是都來了精神。

  趙初年乾脆放下了課本,又從魯迅談到泰戈爾,從泰戈爾談到諾貝爾文學獎,最後談起中西方文學。

  「中國的文人寫文的目的跟西方作家不一樣,中國的文人自古以來,就承載著載道言志的理念,寫文章是為了清澄天下,或者抒發報復和信念;不過於此相對的,西方作家更隨性一些,西方文學的最高境界,往往跟宗教有關係,更像是一首屬於自己的詠歎調……」

  不愧是文學博士生,果真不是浪得虛名。只要他認真起來,那種站在講桌前的氣度還是可以迷倒一群人。

  或許是他在課上發表的那通讓很多人來了精神的言論,課間休息的時候有人舉手提問:「趙老師,你看過很多書吧,最喜歡那位作家?」

  提問的是個女孩子,就在她的前兩排。孟緹對她有點印象,大概是大二,長得很俏皮可愛,打扮入時,比這個教室的女生平均水準高出了若干個檔次。每節課她都坐在最前面中間的位子,佔據了那麼好的地理位置,下課後經常問趙初年問題。男生總是偷偷摸摸的看她,還有人在上課時候傳紙條給她,孟緹就曾經幫過一次。

  迎著女孩期盼的眼神,趙初年略一沉吟後回答:「談不上最喜歡這個詞,準確的說是感興趣。」

  「啊,是嗎?」那個大二的女生異常驚訝。

  孟緹驚訝於這個答案,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眼趙初年。他家裡明明有一個驚人的書房和滿櫃子各種版本的範夜的著作,可沒想到他居然不喜歡他。

  趙初年侃侃而談:「勞倫斯說,我為自己而藝術。我覺得最好的作品就是真實。對讀者而言,文學家是各種各樣的,每個作家要表達的東西都不一樣。作者就像海洋裡的信號燈一樣,每閃一下就代表著不同的意思,怎麼理解全憑讀者。作家毫無疑問的在作品表達一些東西,問題是,我無法確定自己讀到的那些內容就是作者的真實。所以我一般懷著謹慎的態度。不會讓自己喜歡上某一個無法確定真實的作品和作者。」

  年輕的女孩子笑眯眯:「趙老師,你從理科轉向文科是因為什麼?你理科成績似乎蠻好的樣子,本科的時候還跟幾個同學搞過一個很新潮的網站吧。」

  趙初年眉梢微挑,笑容不改:「你怎麼知道?」

  女孩子歪了歪頭:「查一個人的資料又不難的。」

  孟緹很清楚現在互聯網的威力,不過她從來也沒想到過去調查趙初年,沒想到他的經歷遠比他自己說的還要豐富。

  教室裡大部分人都是理工科的學生,幾乎沒人想到趙初年這種文學老師居然也搞過互聯網,頓時來了興趣。教室裡的話聲頓時小得多了,目光紛紛看過來,一幅不等到下文不甘休的模樣。

  趙初年扶著額頭,想了想說:「我為什麼轉文科,是因為被某個作家和他的作品影響了。一本書對一個人的影響可能非常大,甚至會完全扭曲其人生道路,當然,我也受到了影響,使我從一個本來很有前途的CEO變成了這種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模樣。」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女孩子追問:「啊,是什麼作品對你的影響那麼大?」

  上課鈴響了,趙初年笑著站回講桌前,「我覺得,寫作是完全私人的活動,閱讀也是。」

  那席話一直在孟緹腦子裡徘徊不去,然後才想起自己借了書這麼久再次忘記還給他。實在是前段時間寫論文太忙了。她的生活高度自律,也算是個理智的人,再怎麼喜歡某本小說,也不會因此而玩物喪志。

  第二天她就帶著從趙初年那裡借來的《驚雷》和《白雁》去複印了一下,轉身就去了文學院。她在網上查了查趙初年的課表,知道他下午還有課,現在這個時候肯定還在學校。

  十月走到了尾聲,樹葉開始變黃和脫落,天氣已經有了深秋的寒意。作為全國排名前十的綜合性大學之一,學校裡的教學樓各有氣派。和數學學院大樓相比,文學院顯得很浪漫,文氣俊秀。外種植的楓樹抹著一層金色陽光,異常耀眼。孟緹熟門熟路的進了大樓。

  趙初年和幾個年輕的講師共用一間辦公室,是在文學院的幾個大的辦公室裡,她上到二樓,伸手敲了敲走廊邊半掩的門。

  明明屋子裡有人壓著嗓子說話的聲音,可遲遲沒人開門。

  孟緹從半敞的門裡看過去。辦公室並不大,也一覽無餘。趙初年和另外一個男人站在她視線盡頭的某張桌子旁邊,低聲交談。

  趙初年還是慣常的休閒打扮,白襯衣外罩了件淺色的擋風外套,襯得手長腿長;他微微低著頭,慢條斯理翻著桌子上的某個資料夾,顯得悠閒散漫。

  他對面的那個男人本來模樣還算英俊,穿著剪裁十分合適的西裝,現在五官盡數扭曲,大概是咬著牙齒,臉部肌肉緊繃,目不斜視的眼睛裡全是燃燒的火焰,看上去就好像一顆即將要爆炸的定時炸彈,隨時可以把趙初年炸成齏粉。

  孟緹微微皺起眉頭,那個人實在不太像學校的老師。

  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趙初年還是一貫的淡定,可那個男人卻猛然一捶桌子,憤怒男聲猛然在辦公室炸響,「你他媽不知道是哪裡撿回來的野種,居然想騎到老子頭上去!」

  就像有人在那個聲音裡放了把火,充滿了讓人震驚的憤怒和力度。不過那股憤怒也就僅僅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屋子裡安靜了片刻,似乎是發脾氣的人中氣不足,為了逞能吼了一句後,後面連話都說不出來。

  好像窺見了某種不該窺見的秘密,孟緹一時都愣住了。趙初年還是那種沒表情的模樣,完全不為所動,嘴角以極緩的速度挑上了一絲莫名的笑紋,張張嘴說了句話,那個男人臉色巨變若干次,一捶桌子,朝門口走來。

  真是沒挑對時間。孟緹剛剛提起腳要閃人,沒想到門卻被人「呼啦」一聲拉開,那個年輕男人殺氣騰騰的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狠狠一摔木門,「哐當」撞在鎖上,震動得整條走廊都在嗡嗡直響;孟緹雙耳發麻,站在門前略微一愣,竟然忘記了讓路。

  因為有人擋住了去路,男人煩躁而憤怒,陰沉著臉朝她一揮胳膊,仿佛是趕跑什麼討厭的蚊子蒼蠅。看上去是輕描淡寫的動作,力氣卻大得驚人,孟緹感覺冷風從臉上刮過,一陣大力襲來壓住她的肩膀,打得她踉踉蹌蹌,朝後連退好幾步,先撞到了肩膀,後腦勺也在牆壁上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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