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絕望的主婦(59)_王芸

五十九

　　"是啊。我想，反正是抹布嘛，為什麼還要買？家裡隨便拿個什麼破布用就行了，對吧？"

　　嚴雯的臉一沉，漸漸變得蒼白，即使剛剛抹了腮紅都無法阻擋血色從臉上褪去。她沒說話，站起來，坐到沙發上沉默不語。嚮往在空氣中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這味道是他所熟悉的。他回過頭去看嚴雯，嚴雯也在看他，像看一個陌生人。

　　這目光令嚮往不寒而慄，他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關上冰箱門，朝嚴雯走了過去。

　　"怎麼了？我是不是又說錯什麼，還是做錯什麼了？"

　　嚴雯這次很冷靜，不像以前那樣衝動，她說話的聲音慢條斯理，完全是一副企業高管的口吻，像是從前在職場上處理一些棘手問題的態度，這種態度通常很給對方壓迫感。"你既然打了電話給我，我也特地關照你了，你為什麼不買？"

　　"……"嚮往一時對她的這一面感到很不適應。

　　"我既然跟你說了幫我買一塊抹布，那就說明我有這個需要。既然我已經明確了我的需要，而且你也答應我了，你為什麼不買？"

　　眼看這個罪名越來越大了，嚮往覺得必須為自己辯解兩句了，"不是的，我就是覺得沒什麼太大的必要……"

　　"那麼在你看來，什麼是有必要的，什麼是沒必要的？那是不是說，以後在我們的家庭支出中，我認為有必要而你認為沒必要的，那就都不買了？"

　　嚮往被嚴雯的這番話說得額頭直冒虛汗，自從嚴雯臉一沉開始，他就知道something wrong!

　　嚴雯說完，自己也有點兒發抖，那塊波斯地毯的陰影再次來襲。大到地毯，小到抹布，每一件事情都這麼困難，一次又一次，讓她的心情沮喪不已，也對這段關係失去了信心。一塊抹布就這樣被上綱上線了。

　　她站起來去給自己倒水，腳步似千斤重。由於心思恍惚，玻璃杯從她手上滑落，當的一聲在地上碎裂，嚴雯蹲下去撿碎片。嚮往大喊一聲："當心！"但已經晚了，嚴雯的右手中指又添了一道口子，血滴在地板上，嚴雯木然地看著，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嚮往趕緊跑過去，捧起嚴雯的手察看傷情，飛奔著去拿了家庭藥箱，給她撒上雲南白藥，貼上創可貼。嚴雯越無聲，嚮往越崩潰，他幫嚴雯處理好傷口，立刻拿起電話打社區小賣部的電話，那裡可以送貨上門。

　　"喂？小賣部？我是八號樓1015室，你這裡有抹布嗎？"

　　超市小妹重複道："抹布？"

　　"對，抹布！擦桌子用的，擦地板用的！"

　　超市小妹走到貨架前，"你等一下，我看看……沒有！"

　　嚮往的嗓子都劈了，聲音高了三個八度不止，"什麼？抹布都沒有？"

　　超市小妹很鎮定，"對，就是沒有。"

　　嚮往的腦袋開始冒青煙，他焦躁地用手擼擼頭髮，在客廳裡踱步，"毛巾呢？毛巾有沒有？"

　　超市小妹在貨架上尋找，"毛巾啊？做什麼用的毛巾？"

　　嚮往焦急地說："甭管做什麼用的，只要是塊布就行！你馬上給我送過來，要快！快快快！"

　　五分鐘後，嚮往把這塊抹布獻給嚴雯，嚴雯舉著受傷的手指，看著這塊來之不易的抹布，心中五味雜陳。

　　嚮往把抹布塞到她手中，"老婆，以後你說買什麼就買什麼，我絕不打折，絕無二話，求你別再生氣了！"

　　嚴雯如夢如幻地說："我沒有生氣。"

　　嚮往如釋重負，"那就好，那就好！"

　　嚴雯站起來，"走吧，嚴蓓他們還在等我們！"

　　嚴蓓家附近的亭知路是滬亭北路的一條支路，他們發掘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燒烤店，名字就叫"我是一家圖門燒烤店"。這是他們無意中在大眾點評網上發現的，開車來試了一下，從此不能自拔，隔三差五就要來打牙祭，並且熱情邀請嚴雯兩口子蒞臨。

　　嚴雯和嚮往身上還有一點兒殘留的戰場硝煙，他們沒有較勁，但都陷入了一種茫然。對於彼此，他們都有點兒無所適從，好在今天晚上和嚴蓓兩口子在一起，如果就他們兩個人，家中氣氛可想而知。同時，他們又都有一種掩飾的本能，即使沒有外人在場，他們也會在彼此面前刻意掩飾這種茫然，裝成什麼事也沒發生。

　　如果不是那塊抹布，這個晚上真的會很開心。這家小小的燒烤店可愛至極，店主是一對甜蜜的小夫妻，老闆娘叫小金牛，是個大美人，長得酷似張娜拉，男的叫大琪，又瘦又高，是平面設計師，小金牛更是資深的雜誌美術總監，以他們的品位打造的這家燒烤店自然不同凡響。

　　燒烤店一共有十二張桌子，每張桌子以星座命名，他們今天就挑了嘎嘎的星座巨蟹座。店裡的佈置處處體現了小金牛的玲瓏心思，地中海的明快調子，隨處可見的盆栽植物，手工串起的貝殼門簾，色彩鮮豔的馬賽克，不計其數的小擺件，牆上手繪的發財樹，每一個細節都洋溢著愛的喜悅。夜色中，他們的小店繁星閃爍，散發著溫暖光芒。這家超像甜品店的燒烤店，是附近一帶年輕夫婦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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