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77)_邰敏

七十七

　　話雖說得殘忍直接--但是往往讓你覺得尷尬不想直面的東西，大多時候都是事實--她做事做人看似禮貌周全，其實親疏遠近，原來她自在心中。而如今的我，曾經的犀利無情日漸退去，常常對身邊的人，有著盲目的愛意。

　　"你有無覺得，以前什麼地方都要去玩，到了那裡一定要漂亮閃亮，要VIP要坐在最重要的人旁邊，忙碌風光的樣子。其實有什麼意思，你認識全世界的人，又怎麼樣。"她沒有來由地說。

　　"與其對陌生人微笑，不如把你的時間，給那些你知道的，愛你的人，"我知道她的意思，接了上去，"最大的幸福，就是你知道誰對你好，並且回報對方。"

　　"所以我現在不出去，偶爾出來也是和你們。"我順理成章地解釋。

　　她的建築師再次人去樓空，他們真真假假來往了半年，還是因為一些事情合不來分開。對方如今和一個電影明星在交往，各家小報紛紛報導，居然占了娛樂頭條。諷刺地是，他們居然是在她的生日派對上認識的。她也並不傷神，先是和另外一個著名的娛樂明星出現在公眾場合，最近又在被好幾個人追求。我開始要在每日娛樂新聞上尋找她的最新消息。

　　"你忘記了，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算命的人說我，身邊追求的人來來去去，絡繹不絕嗎？"她總是拿這句話來調侃自己。這名利場的浮華勝景無非外面看著新鮮，裡面走走看看卻極為無聊。我於是正式退休。熙茜於是打趣說，如今風景依舊，只是城中的名媛少了一位。至於夜店和其他郊區狂野派對，更是避之三尺。不能說去那裡的人，都不是好人。我也去過。只是我們去那裡的時候，好像心都是亂的碎的恍惚不定的。充滿幻覺以及容易被各種幻象引誘的。容易把最壞的一面不受控制地展示。

　　"做好女孩會不會無聊？"麗薩有一日，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突然問我。她又在策劃她的新酒吧，看來她終究走上了一條獨立繁華的娛樂之路。

　　"不無聊，只是有時覺得原來真的人性本賤，壞女人過得比較開心。"我答。

　　籌備了將近半年的一個項目終於宣告收尾。作為一個著名投資論壇高峰會議的中國協辦方，全世界所有著名的投資銀行主管和風險資金掌門人都在名單上，大家全部一股腦地要來中國投資，北京熱鬧得好像當年淘金熱時候的三藩市。

　　每天發邀請函確定人數確定演講者確定流程確定日期酒店……我暗自想做完之後要大休一半年，每天睡覺以及醒來健身美容。

　　演講者之一漢可，我聯繫已經三個月。每次都是隔著越洋電話溝通，他是耶魯畢業，美國某科技集團的創始人。我們洽談的除了這個論壇的參與之外，還在談他手頭兩個科技發明的中國推廣。在會場和他握手的時候，我呆住了。

　　不是很高，帶一副眼鏡，瘦瘦的華人。他的樣子，打扮，沒有來由地像極了Lim--而之前他純正的紐約腔讓我一直以為他是白人。

　　而他也似乎非常意外。

　　"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會議組織者？我和你已經講了三個月電話了，從來沒有想到看到的你是這樣的。"他這句話似乎意味深長。

　　整個下午我沒來由地關注他。他站在臺上的姿勢，他回答問題的樣子，他的儀態，對人說話的口氣，都是那麼地像 Lim，那樣的溫和而高貴。甚至，他也是科學家，公司的第一個軟體技術專利，就是他自己的發明。這麼多巧合放在一起，我不禁忐忑起來。

　　開幕酒會結束，回到房間，發現他線上。為了交流方便我

　　們已經添加彼此為線上好友。他的頭像亮了起來。

　　"很開心看見你今天。你好美。真的好讓我意外。 "他說。

　　"我也是，很驚奇，甚至嚇到我，忠誠地講，你很像我以前的男朋友。"

　　"真的嗎？"

　　"嗯，他甚至和你一樣，是個科學家。"

　　"是嗎？如果我是你男朋友，我一定永遠不會讓你從我手心溜走。"這種談話太過曖昧，我微微覺得不妥，回答他一個笑臉，打算結束這場談話。對方的新消息卻已經發送過來。

　　"你想出去喝一杯嗎？"他問。

　　我對著電腦猶豫了一下。也許，看看別人是好的。我們認識的場合，他的背景，彼此談話對接的方式，都不算太差。

　　"太晚了，明天早上7點我要準備會議。"我終究說了抱歉。工作尚未結束，這個時候就去約會參會者，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的頭像沉默了下去。過了大概五分鐘，電腦上顯示，有一副照片需要接收。我下意識的接受，打開，然後就驚訝地看著電腦。過了三分鐘我笑了出來。

　　他不是 Lim。Lim永遠不會做這種事。我一邊微笑一邊搖搖頭關上電腦。

　　誰能想到講壇上面那個尊貴溫和的耶魯博士，會在午夜傳給會議工作人員一組自己的裸體照片？這一切荒謬得像個玩笑，而我的生活，則總是充滿了這種意外的驚喜。

　　我之前離開派對社交，也有一方面總覺得夜色下的人過於肆意縱情，有時候讓人覺得混亂失控，所以一心要做白天的嚴肅高尚的工作。而出現在白天的冠冕堂皇的站在高峰論壇上演講的已婚博士照樣會發色情郵件。

　　白天黑夜，都是一個人。我們也不用認定夜間必定是混亂無章。何必這樣刻意，非要躲開夜晚，覺得出現在日間的人，會更加的純潔正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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