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75)_邰敏

七十五

　　一個人真愛的時候，甚至是想不到自己，是愛著對方

　　——猶太諺語

　　宅女生活

　　至於我自己。則仿佛突然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隱約間仿佛所有年少輕狂，肆意張揚一夜褪去。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女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和，對人禮貌對事寬容的另外一個人。

　　對異性的態度也有變。以前偶爾也玩些花樣，比如不聽電話，不答好也不答不好。比如想個辦法捉弄他一下，比如偶爾也撒謊，或者乾脆不理人。

　　如今對人對事，都是寬容而珍惜。甚至，帶一點迂腐的認真。甚至，對不靠譜的各種騙子混蛋無賴，全部都很客氣（禮貌而冷淡地阻止在我的世界外）。甚至寧肯他人不仁，我也不會不義（這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答案）。

　　有時候做的事情，做完之後，就想，以前的蘇珊要是看到，應該會沖著我大喊，You are so stupid!然後再給我兩個耳光。

　　小時候總是覺得，我一定是走四方的"壞女孩"，現在卻眼睜睜的，要去上天堂的樣子。

　　有一天，突然想起安妮，我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喜歡我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的我，尚不知道愛和生活的殘酷，即使說起來戀愛失敗跑回中國，也依舊一片喜氣洋洋把自己當成笑話來講。天真浪漫，肆意地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並不在意周遭的一切。總是相信事情不會就此結束，翻開來，又是新的一頁。

　　那個時候的我，世界裡沒有煩惱這兩個字。即使一文不名站在街頭，相信我下一秒鐘就會想出方式來應對。

　　那個時候的我，有著，尚未被這個世界打碎的天真和愛。可以去相信任何人，可以去愛任何人。

　　而愛過，醒來之後才知道愛的光，這愛的傷。

　　異常地自愛，很少去夜店，也完全沒有約會戀愛。有一年的時間，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拿看來看電影，看完了所有有名的好萊塢大片之後，開始看美國的肥皂劇，之後輪到韓國的言情偶像片。

　　不說話，也不吃零食。在沙發上，抱著被子，一晚又一晚。

　　光腳走路去廚房，在櫥窗的玻璃裡看到自己的臉，一片模糊的光。

　　整整一年不約會，也幾乎不出去社交。這件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大家各有看法。

　　麗薩堅持覺得我應該去戀愛，她和我吃飯，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現在這樣，完全是浪費自己的美好青春。"

　　"什麼是浪費？和不好的，不對的人在一起，才是浪費。你明明知道他不是你要的，可是與之糾葛，耗費時間和感情，這才是最大的浪費。"我答她。

　　"沒有性生活皮膚會很差。"她自有自己的道理，嫺熟的拿出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熙茜卻認為這個行為酷呆了。

　　"太牛了，妞。"她說，"我也應該試一年。完全嘗試另外一種生活。"

　　都市最初流行思想行為獨立的"熟女"，接下來是不去戀愛的"剩女"，再下來出現閉門不出的"宅女"，每出現一個新詞彙，好像都與我有點關係。於是苦笑，原來躲也躲不過的，依舊走在時尚前沿。

　　Lim的信，從最初的每週每月，到如今開始慢慢固定在每年我生日，耶誕節，新年。

　　蘇珊：

　　希望你有一個順利開心的豬年。

　　我最近被很多事情弄得很緊張。很多沒有用的人……

　　都只會玩政治……

　　你好嗎？

　　我只是保持繁忙工作，然後什麼都不想。

　　Lim

　　2007/2/21

　　蘇珊：

　　依舊記得你的生日。想起你整晚。

　　你保重。我最近出很多差。

　　生日快樂。

　　乖點。

　　Lim

　　2007/4/30

　　時光又溫柔又無情，把曾經的灼然劇烈，熨燙成了如今的

　　不動聲色。

　　兩年下來，我們真的，仿佛心平氣和，做了好朋友。

　　而我，亦是無能為力的。

　　這不動聲色的日日被腐蝕被摧毀，我將信將疑，三分不相信三分不甘心三分靜觀其變。突然一天發現心裡已經多了一個

　　大洞，這個人，原來終究，真的去了。

　　眼睛和心裡，都是酸澀的。但是眼淚卻流不下來。

　　我連哭都哭不出來。除了，看到的時候，滿心滿眼的無能為力。

　　再後來，工作卻開始忙了起來。公司的事情越來越忙，經常加班為了第二天的提案，以前看也不會看的速食盒，則成了家常便飯。我改掉在巴黎只吃頭盤的習慣，也開始吃主食，米飯饅頭來者不拒，生活規律，開始逐漸變胖。那個以前阿修羅一樣的女孩，曾經在人群中尖銳耀眼的光開始變成柔和平淡。我於是成了一個在人群中溫和平靜的最正常不過的女子，一點妝不畫，素白著臉，穿著球鞋和最普通的黑色褲子走過街頭。

　　日子仿佛就這樣慢慢過去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