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67)_邰敏

六十七

　　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你是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樣一個人

　　——張愛玲

　　時髦的傻女人

　　安妮的告別派對在Bed bar如期舉行。事業為重的她收到新的Offer，被派去美國工作。當夜她穿一件藍色CK的小禮服，胸口露出一支飛起來的蝴蝶紋身，風情又性感。這城市每個人的社交圈子之間都充滿了交集，不少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這兩年她轉了不少地方，英國，北京，前一陣子在香港跑來跑去，現在又去新的地方。"我有時候也覺得我老闆很煩，每一次，我剛剛在一個地方落腳，交了朋友，就要去新的地方。"她站在一棵樹下面，對香港設計師Alex說話。曾經和她約會過的Alex，如今好像他們已經波瀾不驚地做了好朋友。

　　"Timing is not right."Alex有一次聊天的時候和我說，"我和上一個女朋友，真的是很糟糕。我們分手的時候她快瘋了一樣，要找人殺我。我真的沒有調整好，以及準備好開始下一段新的關係。"

　　"那你和安妮哪，你們不是在來往嗎？"

　　"她很好啊，可是我說過了， Timing is not right。"

　　可是照樣看到他們一起出來消遣，他買了整箱的鮮花從雲南送到北京安妮的辦公室。兩個心不在焉的當事人各有心事卻相處良好。

　　萬森已經成了往事。安妮最近掛念的是那個有私人飛機的奇怪的美國人，Alex對上一段關係餘駭未了。但兩個人都看得到對方的美好，也覺得對方不錯，於是也就沒事時候，偶爾見面約會。城市這樣的雞肋感情，不知道還有多少。

　　雞肋感情也有雞肋的好處。至少大家相處和諧，溫婉有禮，都不會傷身動氣，我想。

　　安妮換了一次髮型，初識她時候溫和的短髮燙了一次，她看上去現在更像一個時髦而精幹的都市精英。

　　"你可是我在北京，第一個全心全意，每天都會想的人啊。現在你要走了，以前不好意思說的，現在終於可以說了。"我逗她開心。

　　"真的嗎？"她問。一說到感情的話題，她就有很多問題。

　　"當然是真的啊，還幫你大熱天去買電，送花討你開心。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和你講。恨不得天天看見你……"我對她擠眼睛。

　　"我會想你的，"她認真地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你不知道蘇珊永遠是單身嗎？以後等你結婚了，等你離婚了，等你老了沒人要的時候，也還可以來找我啊。"我笑笑親吻她的面頰作為告別。

　　"你的祝福就是祝福我結婚之後離婚啊，謝謝你。"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習慣性地在樓下的書報亭買雜誌，買了一本日本的時裝雜誌，看到一樣東西的時候，停了下來。是一條黑色純皮腰帶。

　　這條腰帶的腰扣非常特別。是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生，白底金屬牌上寫著黑色的字。這些字是Feili, The best in town。中間還有一顆紅色的心，非常搶眼可愛。關注那一頁，是本月郵購欄目。上面有電話號碼可以馬上購買。

　　我不知道為了什麼緣由，打電話過去問，動作亦非常連貫。

　　這樣討巧的禮物，送給朋友，一定有趣。幸好對面的聲音說，本月郵購從25號開始。

　　我放下雜誌，暗自嘲笑自己。

　　我會在很多時間，因為很多細節，想起這些在我生命中的人。

　　即使沒有戀愛結婚生子，傳統意義上的修成正果。但對每一個，我都心懷感激，因為他們都曾經是那麼疼我。一條雜誌上的皮帶，一顆戀舊的心。

　　有一些，沒有再聯絡了，因為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不要去打擾了。估計見面了，有的也沒有什麼話說。但是，會有那麼一些瞬間，會因為一些與之相關的東西，突然想起他們。回憶的感覺是非常奇怪的，整個人呆在那裡，不能動。會有寫信或者電話的念頭，但是打開電腦，往往是寫了"可愛的，你好嗎"，就寫不下去了。打開手機，拿出他的號碼，撥通鍵卻摁不下去。寫信做什麼？打通了說什麼哪？

　　就像買一條誇張的腰帶做什麼哪？我是不會穿這種腰帶上街的。買回來送給同名的男生，你是覺得好玩，幽默一下，別人說不定還多心，又弄出麻煩來。我搖搖腦袋打消這個念頭。

　　和菲利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但有時候，半夜我會突然醒來，對著窗戶外面的黑色夜幕，突然想起他，無端惆悵起來。

　　有的時候我想，或許，我希望我可以有個機會，問他，開心不開心，今天想吃什麼東西，然後煮一鍋湯給他。買張電影票帶他去看電影，在他痛的時候，有個機會握住他的手。在他去比賽的時候，坐在下面為他呼號打氣。看到什麼好的東西都想起他，買衣服給他，叫外賣給他，幫他把家裡的冰箱填滿……

　　我只想，他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說，對不起。

　　或許，做完這一切之後，我就可以安全地，沒有任何歉疚

　　地離開。

　　他卻並不再給我這個機會了。我們清楚地疏遠了。而這個店重新裝修，連以前破破爛爛的兩個洗手間的位子--女生排著等位子，用各國語言在外面催促叫駡--如今也變得時髦漂亮，用紅木和大理石裝修。以前從頭頂垂下來的那根沖水時候拉的繩子，如今也被自動感應沖水器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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