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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請進來吧,丁小姐。"鄉下婦人趕忙敞開大鐵門,將千伶迎進去。

  "你忙吧,不必招呼我。"千伶矜持地吩咐道。

  "丁小姐,您請便。"鄉下婦人聽話地走開。

  千伶去了洗手間,又到花園走了走,假意欣賞園中大瓦缸裡養著的幾尾金魚。四顧無人,她漫不經心地朝著房舍走去。頓了頓,周遭依舊寂然無聲,那鄉下婦人不知去了哪裡。於是千伶沿著樓梯,躡手躡腳地走了上去。

  二樓是全木結構,連天花板和牆壁都是色澤沉鬱的楠木,地面鋪陳著整塊的織花地毯。走廊左右兩邊分列著六個房間,一式一樣的木頭門,門扉緊閉。

  千伶不容多想,隨手推開一間,一股流蘇味迎面撲來。房中無人,卻有床榻,有氧氣瓶,有心電儀,有搶救器具,以及各式先進的醫療設備,像是醫院的搶救室。

  再推開一間,窗簾低垂,光線暗淡,依稀看得見幾樣樸素的家什。靠牆一張單人床上,一個大男人躺在床上,鼾聲大作。千伶忙輕掩上門,退了出來。

  後面的幾間,陳設如出一轍,都是簡潔的單人床,床上都是大白天蒙頭睡覺的男人。酣眠中的男人,個個如置身午夜,沉睡如死。

  整個樓道似乎都漂浮著濃濃的睡眠的氣息,千伶感覺自己仿佛是進入到了那個古老的神話中,巫師的詛咒在玄秘的時刻應驗,整個國度的人都陷入到了漫漫百年的酣睡中。遠道而來的王子,策馬騰越密集的荊棘林,於是睡夢中的公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宛如一朵曠世玫瑰。

  不過千伶並沒有看到絕美的公主,她見到的只是憨口水長流的壯漢們。奇怪的是,費智信口中至高無上的先父靈位,根本就了無蹤跡。難道費智信每次來到這裡,竟然就是為了看一看這群懶惰無比的男人們?送來的珍饌,也是讓這幫傢伙饕餮?

  千伶走到了最後一個房間,是走道盡頭的那間屋子,由兩間房打通而成,面積寬敞得很。厚厚的窗幔放下來,墨黑如夜。千伶站了一會,逐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門邊一張坐椅上,靠著一個打盹的彪形大漢,睡得七歪八倒。屋子正中,有一張昂貴的美國水床,極其寬大,蕩蕩漾漾的。床上有兩個熟睡的人。

  千伶好奇地走過去,屏息一看,頓時驚得魂飛魄散,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失聲尖叫出來。她捂住嘴,下意識地朝外逃去。走了兩步,突然記起此行的使命,渾身發抖地退了回來,顫慄著取出數碼相機,對著那張床,胡亂閃了幾張。

  然後她跌跌撞撞地奔下樓去,不假思索地沖向大鐵門。鄉下婦人正從廚房裡捧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一碟茶點,笑著叫她一聲,丁小姐。千伶嚇一大跳,心臟猶自狂跳不止。

  "這是新摘的鐵觀音,老太太前兩天剛帶過來的,丁小姐您嘗嘗--"鄉下婦人忽然道,"丁小姐您怎麼了?臉色不大好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沒有。"千伶驚恐失色,卻是努力擠出笑容,竭力掩飾著,只求速速脫身。

  "我去把大夫叫醒,讓他給您瞧瞧。"鄉下婦人說著就要上樓。

  大夫?樓上熟睡的人裡頭,居然有大夫?千伶無暇多想。

  "不用了,"千伶擺手攔阻她,"我還有事,得立刻趕回公司去。"說著,她拔足就走,腳下生風,一溜煙逃了出來。

  坐進費揚的車,千伶第一件事,就是使勁抓住KEN的手,感受他的體溫。知心熨帖地遞過一罐可樂,千伶搖搖手,心神俱疲。

  "看到什麼了?嚇成這樣!"KEN心疼得要命,摟著她,替她揩拭額頭的冷汗。

  費揚作聲不得,默默凝視千伶,甚至沒有勇氣問她什麼,他的緊張不啻於千伶。知心善解人意地握一握他的手,鼓勵地對他微笑。

  千伶在KEN的懷中歇息了半晌,稍稍緩過勁來,抖著手,從包中拿出數碼相機,一語不發地交給費揚。知心和KEN好奇地湊了過來。

  費揚調出畫面,刹那間,三個人幾乎同時倒抽一口冷氣,知心還發出了一聲壓抑不住的驚叫。KEN跌坐下來,連連拍著自己的胸口。

  鏡頭中,是那張華麗的水床。床上躺著的,就是剛才嚇壞了千伶的那兩個人。儘管影像模糊,但還是能夠看得出來,那是兩個形狀怪異的人形動物,都有一顆碩大變形的頭顱,都是鼻樑深陷,都是嘴唇歪斜,一直朝向耳邊扭曲。

  並且,都沒有眼睛!

  5

  "對不起,我沒有查到有用的資料。"仁希一落座,就攤一攤手,無可奈何地說道。

  費揚失望。他將北塘製藥廠的見聞如數告訴了仁希,請她看過了驚悚的照片,讓她幫忙尋找線索。然而在費氏,仁希並沒有如他所願,找到任何的知情者。

  "照片我請相熟的大夫看過了,應該只是普通的畸形人,不會是人體實驗什麼的,"仁希靜靜望著費揚,"我明白你對費總有些偏見,可是,這種事情是絕對沒可能的。"

  "我明白,"費揚很消沉,"我不該對我的父親抱有疑惑,但是,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太不同尋常了。"

  "費總是一個商人,不是一個詩人,商人的身份,決定了他的言行方式,他不可以隨時以仁善之心待人待事,他的成功,與利潤、與金錢休戚相關,"仁希轉而說,"不過,你應該能夠感受到,他對你的愛,是那麼的深,那麼的重。"

  費揚茫然以對。

  "身為父親,他幾乎為你創造了一切父母可以做到的極致,"仁希說下去,"讀名校,留洋,擁有體面的房子和車子,有一個發展事業的高端起點--這些,並不是常人輕易辦得到的。"

  "仁希,你是在責怪我?"費揚苦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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