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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費智信靜默地聽著,許久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我記得七年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說過,當我想要走的時候,你絕不會有絲毫的阻攔,你會無條件地答應我。"千伶拿不准他的態度,有點發慌,急急提醒道。

  "是的,我說過。"費智信終於開腔。

  千伶舒出一口氣。

  "不過,我可以知道原因嗎?"費智信轉過身來,凝視著她。

  "我以為,你太太,已經對你講過。"千伶遲疑道。

  "這麼說,她的話,都是真的?不是捕風捉影?不是因為嫉妒我對你的喜愛而造謠中傷?"費智信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千伶沉默。

  "一個被執行槍決的犯人,在臨死之前,聽到了關於他的一份行刑判決書,"費智信表情沉鬱地說道,"我就是那個倒楣的犯人,被宣佈了家庭的死刑,從此以後,天涯孤旅,再沒有一個等待我回家的女人。"

  "你忘了,我們並沒有婚姻的羈絆,"千伶飛快地說,"你的太太,另有其人,每一天,她都會呆在家裡,等著你回來。"

  "你在意她?"費智信定定看著她,一連串地問,"是因為這個理由,因為我不能娶你,因為你不能成為我正式的妻子,導致你,決定離開我?"

  "呵不,"千伶矢口否認,"你是一個有太太有兒子的男人,從最開頭,我就再清楚不過,我從來就沒有過其它的非分之想。"

  "你的意思是,你去意已定,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留下來?"費智信審視著她。

  千伶默認。

  費智信長長歎息一聲,依舊在書桌前坐下來,茫然地翻了翻那一大疊檔,突然重重闔攏資料夾,以手覆額,隱忍地說道:

  "我想知道,那個男人,他是誰?"

  千伶不答言。

  "不想告訴我?"費智信舉目望向她,蒼涼地笑了,"怎麼,你怕我會傷害到你的心上人?"

  千伶的一顆心,砰砰亂跳。

  "別擔心,我不會的,如果我打算那麼做,我早做了,清理一個敢跟我搶女人的男人,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費智信徐徐說道,"其實,她早已在我耳邊說過很多次,她說,有個騎摩托車的男人,在深夜帶走你,她說,我太放任你,應該好好管管你,她說,那個男人太囂張,需要教訓一下,但是,我一直沒有過問,我是多麼相信你,我以為你這輩子都會是我的好女人。"

  千伶緊咬住嘴唇。

  "我會放你走的,"費智信起身走過來,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過,我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要求,請你不要拒絕我。"

  "什麼要求?"千伶驚問,她深恐他會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

  "這只戒指,是你跟了我之後,我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費智信拿過她剛摘下的那只戒指,重新替她戴上,"雖然不能戴在無名指上,可在我的心目中,它的意義,等同於一隻結婚戒指,我要你永遠戴著它。"千伶被動地任憑他將戒指套在她左手的小指上,那是她一貫戴這只戒指的地方。

  "答應我,戴著它。"費智信輕聲懇求。

  "我答應你。"千伶不能不屈服。

  "我多麼希望,這是一隻魔戒啊,"他深深凝視著戒指,"就像你念給我聽的那個童話故事,當你遇到難題的時候,擦一擦戒面,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幫助你解決一切的麻煩……"

  千伶說不出話來。

  "假如那個男人,他不能令你快樂,"他低聲說道,"寶貝,你要記得,我始終在這裡。"他握住她的左手,低下頭,拼命嗅吻著她,從冰涼的戒指,到她的手指,再到手背,仿佛是要牢牢記住她每一寸肌膚的氣息。半晌,他直起身來。

  "你走吧。"他疲憊已極地說。

  5

  晚餐時,費智信從樓上下來,一語不發地坐到餐桌正中的位置。費太和費揚已經等在桌旁,千伶的座位空著。費奶奶茹素,平日裡極少與他們同桌吃飯。

  "吃飯吧。"費智信面無表情地端起手邊的湯碗,喝一小口。

  "她走了?"費太明知故問。

  "走了。"費智信若無其事地大筷挾菜,塞得腮幫鼓鼓的。

  "我專門上去看過了,幸好她的衣服倒是沒拿走,"費太說,"她那幾件裘皮大衣,可是你在巴黎訂購的,賣掉一件,都夠給她那位情夫買輛汽車了。"

  "媽,嘗嘗這個,"費揚為費太挾一根蜂蜜汁醃蘆薈,打岔道,"電視上講,蘆薈是養顏的。"

  "千伶最愛吃蘆薈,像啃胡蘿蔔似的,"費太故意說,"難怪她那身皮子,滑不留手,嫩得能掐出水來,跟嬰兒一樣。"

  沒人搭她的話。

  "你們猜一猜,千伶會不會跟那個摩托車手結婚?"費太興致昂然,自問自答,"我看不見得,她那麼世故的女人,玩歸玩,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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