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日記(97)_西冷社

九十七

　　（5）

　　當天下午，市政府門前發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無家可歸者請願活動」，數千名流浪漢要求面見市長。

　　15：30分，市長羅絲·佛蘭克林出現在政府大門的臺階上發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演講，演講結束那一刻，我和約翰沖上了臺階。

　　「羅絲女士，我掌握了一個犯罪集團的重要罪證，希望能單獨向您彙報。」

　　聽完彙報後，羅絲女士表示她將直接與州政府聯繫，儘快調查處理，並且派人安排我們去一個隱秘地方躲起來。

　　「你們將受到聯邦政府的證人安全保護系統的保護。」羅絲女士這樣說道。我覺得羅絲市長的美麗風采比電視上略顯遜色，為什麼呢？也許是她今天沒戴耳環的原因吧。平時在電視上看到她，總是戴著一副綠寶石耳環，寶石的色澤配著她的金髮碧眼極富魅力。

　　一輛防護嚴密的轎車把我們送到郊區一處風光秀麗的湖畔，湖畔有座浪漫小屋。

　　「你們安心在這裡度幾天假好了，事情完結後，市長會派人來接你們。」送我們的司機交代完畢，轉身離去。

　　屋子裡設施齊全，約翰一把攬住我滾到大床上，門外傳來汽車遠去的聲音。

　　我掙脫約翰的擁抱，拉著他的手說：「約翰，快跑，這兒危險。」

　　（6）

　　還沒離開小木屋三十米，我們就被一陣巨大的氣浪掀翻在地，爆炸聲震得我們耳朵嗡嗡響。

　　「親愛的，你怎麼知道有危險？」

　　「那女市長是假的，雖然她與羅絲女士面容很像，但她絕對不是羅絲·佛蘭克林。」

　　「為什麼？」

　　「因為她沒戴綠寶石耳環。」

　　「這算什麼理由？」約翰還是沒聽明白。

　　「這位女士沒有耳洞，請相信我，約翰，在電視上我看得很清楚，羅絲佩戴的綠寶石耳環是穿孔式的。……約翰，我們該怎麼辦？」

　　「離開這個城市，到華盛頓找FBI總部。」

　　沒有錢就只能搭順風車，好在我還夠魅力，很快攔住了一位好心人的皮卡車。

　　汽車東行，估計晚上我們可以到華盛頓。在加油站吃了點東西後再回到車上，我很快進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眼前光芒萬丈，那是手槍在陽光下的反光。至少有十多名員警包圍了皮卡車。

　　「在皮卡司機的舉報下，兩名通緝犯已經全部落網，完畢。」一名警官朝對講機喊話。

　　接受搜身、核對身份證……員警們圍著我倆一通忙碌，一輛沒有員警標誌的汽車停在我們面前，我們被四個便衣蒙住眼睛，推進車裡。

　　（7）

　　黑布被拽下時，我看見四壁空空的混凝土牆。是約翰幫我扯下黑布，顯然我們被關在一個地下室裡，旁邊地上還躺著一個男人。

　　扶起那人一看，認識。

　　「對不起，我害了你們。」那小夥子說話已經很吃力，估計好多天沒吃飯了。

　　「我剛大學畢業，加入YUGTK公司。這是一家化學工廠，我是化工技術員，偶然的機會發現這個工廠正在從事非法生產。我進公司之前簽訂過一份合同，三個月內不能離開工廠，加上廠內的電話系統全部被監聽，我根本沒機會報警。星期天，趁保安不注意，我溜到廠外的小公園裡，見您和您太太面目慈善，像是值得信任的人，於是把偷拍有很多證據的相機交給了您……」

　　（8）

　　這幫沒有人性的匪徒，他們給被關押者實施的酷刑居然是饑餓。

　　我們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過了不知多少天，我在極度饑餓中死去了。

　　至少，我認為我已經死了，但醫生說我只是餓暈了，他們用很多種液體把我救活。

　　「我找到你們時也以為您不行了，感謝上帝。」說這話的是會做匈牙利烤雞的大偵探亞力山德羅·凱恩。

　　亞力山德羅·凱恩當晚的調查結果把他嚇壞了，一幫惡魔幾乎完全控制住了我們的城市，他們計畫依靠化學工廠內的毒氣脅持全市市民，向國家提出無禮要求。

　　「甚至連我們可敬的市長羅絲·佛蘭克林女士都遭到了他們的毒手。」凱恩先生說：「請原諒我來不及通知你們，連夜趕往首都搬兵去了，要知道，要讓國會那幫官僚相信我的調查結果很費時間呢。」

　　三天后，我們回到溫馨的小窩，興奮之餘，又一個巨大的痛苦擺在我面前。

　　明天，我們將到華盛頓接受總統的嘉獎，我穿什麼衣服啊！現在我真的很害怕出現在電視上，因為結婚後我已經變成一個身材矮胖、狀若南瓜的小婦人。

　　我的痛苦只持續了不到三分鐘，便尖聲高叫著沖到屋外，縱身跳到了約翰身上：

　　「親愛的，我減肥成功了！」

　　黑白照片彩色照片

　　愛情就像一張精美相片上的一滴眼淚，爬蟲一般前進，方向永遠是朝下。

　　也許每個男人女人心中都有過這樣的兩張照片，至少兩張。貼了黑白照片，久而久之，黑白的變成牆上的一片塵埃水痕，彩色的卻還是「日照香爐生紫煙」；貼了彩色照片，久而久之，彩色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塊醬油膩子，黑白的卻是心口上一顆黑珍珠。

　　我老公天寶可不是這樣的，他是有始有終，有條有理的。縱然他遇到的事不是理想的，給他自己心問口、口問心，幾下子一調理，也就變得仿佛理想化了，萬物各得其所。

　　天上掉下臺照相機，天寶也絕不會把便宜事當作走運，他會堅持著要尋到那主兒，還了他那筆意外之財。

　　我和天寶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結婚至今也已經有十四個月了——真嚇人一跳！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結婚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彈指間的事。

　　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新婚夫妻，本來難得有個禮拜天可以多綿纏些個，偏偏天寶就這樣著魔也似的要等那小夥子來尋回照相機。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今天約了姐妹看電影。我深恐說錯了話激怒了他，所以預先打好了腹稿，字斟句酌地道：「難得有個禮拜天，不是我一看見你拿相機就要說你，我覺得你太著迷這件事兒了，沒必要。」天寶道：「我又不是說要找他幫忙尋小妾，誰叫你自己多心呢？」我歎道：「說你你又要不高興。你對我發脾氣不要緊，別人面前要留神些。這麼大的人了，你哥哥從前在你這個年紀少爺都有了！」說到這裡，天寶早已料到下文了——遲早我還是要提到素蘭的。他笑道：「我的小媽，你又要來了！我先去了，不妨礙你看電影。」我笑道：「我知道你最怕聽這些話。我也並不是要你一定要陪我，不過……你也可以朝這上面想想了。碰見那人，不妨交交朋友。或許他認識你的素蘭呢。」

　　我今天裝束得十分豔麗，烏絨闊滾的豆綠軟緞長旗袍，直垂到腳面。買的是樓廳的票，在上樓的時候一不留神，高跟鞋踏在旗袍角上，差點沒摔跤，幸好旁邊有人攙了我一把，笑道：「怎麼了，沒摔著吧？」我道：「沒什麼。哎呀，該死，我這鞋跟斷了！」我鞋上的高跟別斷了一隻，變成一腳高一腳低。他道：「能走麼？」我道：「行，行。」當著很多進場觀眾，我很不願意讓這人攙著我，所以寧可一瘸一拐的一個人走在前面。好在這時候電影已經開映了，裡面一片漆黑，也不怕人看見。

　　坐定下來，銀幕上的演員表剛剛映完，我便向他低聲笑道：「我老公還在公園等你，你們這些男人啊……」

　　銀幕上放著毛毛雨，像黑白照片似的。

　　坐在旁邊的男人點著了一支煙，火光閃動中，面龐變成彩色。看著這遙遠國度的燈火，想到那座繁華茂盛的花園，心目中勾勒的畫面卻是黑白的，說不盡的蒼涼。也許因為自己高踞在二樓雅座，類似上帝的位置，我心中竟有一點悲天憫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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