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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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望了一眼被雨水騰起白茫茫煙霧籠罩的露臺,說:「水上飛機可能也飛不了。」 我這時候才意識到我們可能需要立刻動身,我連忙跳起來去收拾行李,他看我忙忙亂亂的樣子,說:「不要緊,我先走,你可以住兩天再回去。」 我一時氣結,讓我一個人住在馬爾代夫的水上屋,這是人幹的事嗎? 可是金主是不能得罪的,我只好訕笑,說:「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怪沒意思的,我還是跟你一起回去。」 「我不回國。」他說了這句話之後,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又頓住了。我通情達理的說:「這麼大的雨,你也別冒險了,等雨小些再走。你就別擔心我了,我自己改簽機票。」 雨下了一個鐘頭才停,酒店立刻派了船來,我很識趣的將蘇悅生送到小小的碼頭,他只帶了隨身的幾件衣物,還是我替他收拾的。 他跳上船之後回身看了我一眼,我突然福靈心至,探出身子勾住他脖子,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然後一直望進他的眼底:「一路順風!」 他眼裡有我小小的倒影,小得像一簇小小的水花,更像一粒芥子,微不足道。 也不知道他會記得這個吻多久。 第二十六章 我原來是指望,在這樣浪漫的海天盡頭,他會有一點點真心相信我,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他。但是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好像仍舊沒有多少效果。 船漸漸遠去,我獨自立在小小的碼頭上,身後是孤伶伶的水上屋,印度洋的碧海藍天,雨霽雲收,陽光刺目,海水藍得發綠,就在海與天的交界處,有巨大的彩虹橫亙天際。我剛剛還是說錯了話,他這一路都只怕是搭飛機,順風是不成的。 我打電話給酒店大堂,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要求他們替我改簽機票,最後酒店換了那個能說中文的馬來服務員Ansel來接電話,我松了口氣,一五一十向他說清楚我的要求。 天色已經漸漸黃昏,Ansel和他的同事們駕船送來我的晚餐,因為是早就預訂好的雙人晚餐,所以非常正式,兩三個服務生在露臺上支起桌子,鋪好桌布,點起燭光,擺好刀叉和鮮花,我獨自坐在桌子的一端,他們一樣樣上著菜。 前菜和湯,主菜是魚,餐酒是蘇悅生挑過的,我喝了一杯,覺得愁緒如大海般茫茫。最後的甜品是冰激淋,我吃得太飽,Ansel可能意識到我不開心,所以替我送上咖啡之後,變魔術般送上一支香檳玫瑰,那是島上壓根不能種的花,它遠涉重洋,從遙遠的異國被運到馬累,然後再從馬累轉到島上。價格的昂貴已經不再具有意義,難得是它會在這裡盈盈綻放。 我打起精神來微笑:「謝謝!真是太漂亮了!」 我把玫瑰簪在鬢邊,Ansel和他的同事都鼓掌表示讚賞,Ansel問我是不是願意搭船去大堂那邊的沙灘去散步,我搖搖頭,給他很多小費,說:「謝謝!我今天特別累,很想早一點休息。」 Ansel他們駕船離開的時候,我看著漸漸遠去的船頭燈,茫然的想,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在這茫茫大海上。 孤獨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我本來是多麼熱鬧的一個人,濯有蓮那樣的地方,也能被我弄得有聲有色。人人都說我拿得起,放得下,是個有擔當的女人,他們不知道,其實我心裡是怕孤獨的。怕得要死,有些東西我怕自己得不到,甚至一開始的時候就會不要了。 我在露臺上抱膝閑坐,水浪打在扶梯上,一聲一聲,像輕柔的搖籃曲。露臺上燈光照亮了一片海水,清澈得看得見有一隻魔鬼魚游過來,像巨大的蝙蝠,又像是碩大的蝴蝶,我看它慢吞吞,無聲的遊著,再然後,幾隻鯊魚來了,燈光和海水柔和了它們尖尖的嘴,看上去也沒那麼可怕。 四下裡萬籟俱寂,只有風和海浪的聲音,我像是回到小時候,那時候城市裡頭也沒有空調,我媽抱我坐在巷子口乘涼,星星是看得見的,亮閃閃的,銀釘一般。她教我認牛郎織女,用扇子替我趕蚊子。 我們是城市的貧民,可是貧民也有自己的快樂,買西瓜買一大牙,回來從中間對半切開,就是夏日最好的零食。我媽搖著扇子,笑眯眯的看我吃西瓜亂吐著瓜子,她說:「姑娘家要講斯文,不要吃得滿臉都是。」 後來我跟她都學會了用果叉吃西瓜,一小口,一點點,抿進嘴裡,現在的瓜也沒有籽了,但再也沒有記憶中的甜。 我只能拼命用回憶來堅定自己的立場。 我正想到我媽最後一個生日辦得十分熱鬧的時候,蘇悅生給我打來了電話。 他在馬累機場,背景音十分嘈雜,那是個很小的機場,貴賓室也十分狹仄。他問我:「怎麼樣?」 我語氣輕鬆的說:「剛吃完一頓燭光大餐,可惜你不在這裡。」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對不起。」 我說:「沒事,正事要緊。你幾點登機?」我絮絮叨叨叮囑他一大堆事情,比如飛機上記得吃藥,比如飛機上提供的襪子不要穿免得過敏,我有多放一雙乾淨棉襪在他隨身攜帶的小包裡,諸如此類無關緊要的事情等等等等…… 我沒有讓他下飛機後報平安,不是故意表示他的平安我不惦記,而是習慣表態:他下飛機後的人生,並不屬於我。哪怕僅僅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也不屬於我,並且我也不夠資格覬覦。 晚上我獨自睡在Kingsize的大床上,聽著海浪聲,盯著帳子的頂蓬,仔細想著這麼多年來發生的事情,我想我或許應該罷手。 可是我已經失去一切了,唯一的執念,難道不應該弄清楚嗎? 尤其還有程子良,想到程子良,我其實挺難受的。 我和他早就失去所有可能,但他真正離開的時候,我其實仍舊非常難過。 我對愛情的所有嚮往,也許早就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失去。遺留下的,是我對愛情遺蛻的一種懷念。像夏天的蟬飛走了,留下薄薄的那層知了殼,雖然栩栩如生,但那是早就已經被生命拋棄的一部分。 我獨自從馬爾代夫回到國內,下飛機之後等行李,意外遇見了馮曉琳。她氣色極佳,見了我也十分驚喜,叫我:「鄒姐!哎呀遇見你真是!太巧了!」 我摸了摸臉,說:「都把我叫老了,還是叫我七巧吧。」 馮曉琳笑嘻嘻問我:「七姐,你從哪裡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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