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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我媽笑,說,兩個好消息,第一,我說,小茹這次回家吃一頓生日飯吧,你爸沒有再發火,他默許了。第二,你爸馬上就出去給你買禮物了,一隻愛立信T18SC的手機,寶藍色的,你最喜歡的顏色,你爸說你的手機太老了,你爸說茹茹這孩子戀舊,他知道,你捨不得換,所以這次還是爸爸給你換。

  我一邊寫字,一邊聽電話,

  我媽說,你還出去嗎?

  我說我不出去了,我沒敢告訴我媽我已經沒錢吃飯了。

  我媽又說,小然從巴黎打電話回來,說你要和他分手。

  我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他,一切都是你們安排的,我也沒法跟一個影子談戀愛。

  我媽說,不管怎麼樣,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你得明白,結婚以後,什麼都不同了。我說,媽,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找尋我厭倦婚姻的原因,我想我生活在一場婚姻假面中,厭倦極了。

  我小時候偷看你們年輕時候的情書,會感動,兩個年輕男女,身在愛中,什麼都不顧了,什麼都不管了。可是現在,結婚那麼久了,兩看相厭了,再沒有激情了。一起過著,因為老了要做伴兒,因為老了不得不這麼過了,因為要負責任要過日子要承認,夫妻兩個人過了幾十年,就是親人了,沒有愛情還有親情,很多時候,孩子也擺出來做過下去的理由和藉口,可是,愛在哪裡?

  我在自己的小說中為這一切圓場,我說愛情是不會消失的,愛情轉變啦,變成親情啦,多好多好多好啊,我們一起笑吧,為美好的生活,我們笑吧。所有的家庭和婚姻,都這樣,只是有人放縱了,有人克制了,有人擺脫了,有人還看不清!

  我媽說,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我是你媽!然後我媽扔了電話,我知道她開始流眼淚。

  我責備自己,我要這樣的婚姻和小孩子嗎?我將來也生這麼一個像我這樣不聽話不懂事的小孩?這種會流眼淚的婚姻和家庭?

  我不要。

  十五、我在千禧夜做什麼

  我有一個朋友,她生活在有罪中。因為她有很多問題,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她沒有愛。不是不愛什麼人,而是根本就沒有愛。可是她從不愛,卻與不愛的男人做愛,她解釋說,她被欲望戰勝了,她被誘惑了,於是那個做愛的女人不是他,是她心裡面的惡。而那個男人卻誤認為她愛他,他深陷其中,所以她覺得還是傷害了他,覺得有罪。

  我無法解釋這些問題。我給我的朋友寫信,我說,你沒有投入到愛情中去,所以你不會明白身體和愛情的關係。這樣吧,如果你愛,你去愛,如果你從來都是不愛,或者是已經不愛了,就不必要再愛下去了,總之,不要用「愛」這個字來欺騙你們和我們,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麼,你也非常清楚你該做些什麼好,你又是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我的朋友說,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有罪的。

  我說,那我就不懂你的意思啦,如果沒有愛,與他做愛就是有罪的,若是有愛,與他做愛也是有罪的,因為你不想要結婚。我不懂,我只相信你是沒有愛的,卻去做愛,是因為肉體和魔鬼引誘了你,你沉迷在欲望中,可這迷戀也只是一時。愛,再想想,還是沒有的。偶爾的鬱悶,也多是出於曾做過愛的原因,那種全不是愛的東西。

  我的朋友說,我希望他忘掉我。我要求他恨我,可是他說他不恨,我要求他愛我,可是他說他不愛,他說要我怎麼恨你和愛你呢,我真是一頭霧水。

  我說,那我就懂啦,你碰上同道中人了,你們誰也不愛什麼人,你們都根本就沒有愛。

  我的朋友說,那我就開始痛苦了,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你明白什麼是痛苦吧。我說,我的痛苦比你少嗎?你的神救你,我自己救自己。我把自己弄瘋了。

  我的朋友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有罪的。

  我說,這樣吧,你要相信,你與任何一個什麼人做愛的時候,你是愛他的,雖然只是一瞬間。好了吧。

  ——《身體和愛的關係》

  一個電話,上海男人的聲音,問我,你會在千禧夜做什麼?

  真讓我疑惑,他是誰呢?對我來說每一個上海男人的聲音都一樣,所以我從來都搞不清楚他們誰是誰。

  我說你可不可以再多說幾句話。

  他說他有點兒想我。

  他說我是喜歡你的。

  他說現在的上海女人真無聊,說了沒幾句話,就跟回家,就不走了(不走了?)他說我有一個計畫,我要在這剩餘的幾天裡,轟轟烈烈地愛一次,愛那個女人,真正地愛,然後在千禧夜的時候,和她千禧之交(性交?)然後在新千年的第一天,對她說再見。他說我要緊鑼密鼓地找,一定要找到。

  他說算了還是我們倆愛一次吧,真正的愛,我太想知道了,愛人並且被人愛,是一種怎麼樣的滋味。

  我說可是我不愛你。而且我們似乎都一樣,我們都沒有愛,一丁點兒愛也沒有,愛不起來也不要愛。

  他說可是我多麼想知道啊。

  我說我都不知道,你也配知道?然後我說,你是葉葉?

  葉葉說是啊,你終於猜出來啦。

  我說,我寄我的書給你了,葉葉,我在小說裡寫你很唯美,長得像印度人,如果在月光下談論鬼魂就很像一尊佛。

  我說葉葉長得像印度人是因為他的眼睛和耳朵太大,我發現我所有的男性朋友,他們的眼睛和耳朵都太大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原因。

  葉葉說,我可從不跟你談論鬼魂。

  我說,可是我記得,你說你新死了一個朋友,那個朋友年輕,有前途,但是他突然死了,死了以後還化做一縷清魂到很多人的夢裡去告別。你說過那句話以後我就再也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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