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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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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歲,我望著她,腦海裡就出現了一個年輕美貌的憤怒青年,門板碎裂著,而主角又幻變成了我自己,我想我長大了以後,一定也要那麼幹一回。 而我的提琴老師,她沒有實現她的夢望,她很快結婚,生了一個孩子,又被那個男人拋棄,那個男人每天都打她,打得她終於答應離婚,她不再拉琴,獨自帶著孩子,生活在一間小閣樓裡。很多年以後,她的家人終於讓她回家了,她的母親在電話裡流眼淚,回家吧,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給你找了個人嫁,你回來吧。 她回家了,可是她永遠都不再拉琴了。我的最後一課提琴課,拉的是《羅德二十四首隨想曲》第24頁,Allegrobrillante,我永遠都記得。 我沒有想到,長大了以後,我真的成為了一個憤怒青年,像她那樣,重重地砸門,可是我與家庭絕裂,我微笑不起來,我每走一步,眼淚都灑在地上。 只有真的離開了家,才知道,做一個憤怒青年的代價,是那麼地慘重。 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多麼希望是一場夢啊,我可以在夢醒以後,把眼淚擦乾,一切都回到從前,像我的童年,只要給我一架玩具飛機,我就可以飛。 於是我希望我能夠在夢裡回家,可是我夢不到,每天早晨,我的眼淚都會把枕巾弄濕,可是我回不去。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夢境,可是我的夢不讓我回家,我一直都在幻想,我可以回家。 而我一直帶在身邊的,電腦和電話,還是我爸的愛。 如果不是大廳裡豎著醒目的No tips的大牌子,我真要掏出點什麼來表示我的興奮了。我以前在自己的小說裡說念兒從海口回來就有了掏錢包的惡習,現在我有些明白是為什麼了。 我回房間拿了幾本雜誌就又下樓了,去海灘。 我看到很多人在太陽下睡覺,他們睡得很香甜,我很高興,如果每個人都睡得著,吃得下,不需要酒精和藥,多麼好。 我走了很遠,才找到一張空床,我躺上去,舒展了自己。太陽多麼美,傘都是多餘的,我聽著海說話的聲音,心裡安靜極了。 我很少見到海,我們那兒只有園林,小橋小水,所以我總是不明白,陽光,沙灘,音樂,好心情,什麼意思?念兒住在海口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吧,可是她說不出來,可是現在,什麼都不同了。 想要享樂,是這麼簡單,又是這麼的艱難。 我睡著了。 我把所有的飯廳都吃了一遍,我沒有像在鼓浪嶼時那麼囂張,請他們端奇怪的動物出來吃,這裡的菜都是很貴的。 我走的那天,碰到了那個交還我手機的前臺接待,我告訴他,我前幾天坐在床上吃沙拉的時候,一個小蛇果滾出盤子,掉到床底下去了,我沒辦法弄它出來,我的手不夠長,可是你們得把它弄出來,不然它會在床下暗暗地腐爛。 他笑的時候很上海,臉上出現了酒窩。 我回到廣州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了,雅雅打電話給我,說,來我這兒住吧,他有事出門了。 我說不用了,我已經訂了房間,我只在廣州住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就飛回去。雅雅說你別這樣,我們都幾十年了,你在廣州過千禧夜吧。我說我要回家去過千禧夜。 我一個人,逛了逛天河城,那個賣小貓的人還在,他已經不認得我了,我看了看我吃過飯的湘菜館和上海菜館,還有一些我去過但是不知道名字的菜館,我發現我很熟廣州,我去過了這麼多的地方,可是我不願意再看到它們。我不是一個廣州女人。 夜深了,我叫了車,我說師傅,請載我去一個有趣的酒吧吧。 他把我帶到了海印,有大湖,很多人在寒風中吃燒烤,他們都抬起頭來看我,我穿著短旗袍,裸露著腿,我的鞋跟太高了。 我重新叫車,那個司機載我去了一個新酒吧,裡面有一個大電視機,我看到了「美在花城」的選美比賽,他們都披掛著綠顏色的魚網狀薄紗,走來走去,我不覺得好笑,也不覺得不好笑,我不想笑。 我再一次叫車,這次我和計程車在廣州游來遊去,我們遊得太久了,後來司機都很不耐煩了,他說,靚女,你到底要去哪兒啊? 我冷冷地說,別叫我靚女,我不是廣州人,我不適應你們的語言習慣,我們去和平吧。 我看到了尋歡,他還坐在那張桌子上,像上次一樣,我喝酒,他喝木瓜珍珠奶茶。這次尋歡問我是做什麼的了。 我說我是一個歌女,來廣州發展,想簽一個唱片公司,可是他們都不要我。 尋歡說,小念,也許我能幫你。 我說,你是做什麼?尋歡說,你會知道的。 尋歡又問我在哪兒唱過?我說我沒唱過,但我會拉小提琴,我基礎很好。 當我說自己是一個歌女的時候,我真的很像一個歌女,我穿著銀色的旗袍,銀色的高跟鞋,好像馬上就要上臺去賣唱一樣。 我喝醉了。我開始嘔吐。 尋歡說我需要喝一杯熱紅茶,然後他帶我換地方,他帶我去了他住的地方,我知道會發生什麼,我知道,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他把我壓在身下,他吻我。我推他,我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我推他,他像一座山推也推不掉,後來我閉上了眼睛,我就看到了幸福的臉。 尋歡說對不起,然後他放開了我。 我捋我的頭髮,它們亂了,我說讓我走。 他說小念不要走,我想和你做愛。 我很茫然地看他的臉,他很帥,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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