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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很多女人都會因為這種童年經歷而有了障礙,她們一遍又一遍地洗滌自己的手、身體,洗得皮膚都要腐爛了,她們仍然以為自己不乾淨,也許在她們以後的生活裡不會再有健康的愛情了,很難。她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警覺地逃開愛撫的手.但這不是她們的錯。

  我沒有障礙,也許吧。我只是有一點兒恐懼。

  我換了一隻手拿話筒,展開另一隻手仔細地看,手還是很漂亮的,溫熱細膩,在燈光下有淡淡的暈。

  高粱你還記得你曾經拿小刀切碎我的橡皮嗎?

  有這樣的事?我不記得了。他說。

  那麼高粱你還記得別的什麼事情嗎?

  沉默。我的記性不太好,過了很久他才說,我都忘記了。

  睡吧。他掛上了電話。

  我睡了,甜蜜地睡著了,我想明天就和高粱約會。

  我被雅雅的砸門聲驚醒,她像一個潑婦那麼砸門,她問我想不想玩新花樣。

  她站在我的對面,化著新鮮的妝,暗香浮動。雖然我很累,但我也是一個喜歡新花樣的孩子,在我們出生的那一年所有該結束的都結束了,新生事物開始頻繁地出現,我們心安理得地享受,應接不暇。

  我看見雅雅的背後,有一群男男女女正在探頭探腦。

  古怪的遊戲,與戰爭有關。

  我分到了一把槍,很像真的,我還穿上了防彈衣,非常不美。然後就開始了,他們飛快地進入了叢林,水泥和螢光粉做的熱帶雨林,在燈光下,也很像真的。我聽見有人中彈,他發出了可怕的尖叫聲。

  我站在原地發呆,茫然極了。我親眼看著雅雅向我走來,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她停下,向我開槍,我的身體很重地震動了一下,她消失了。

  周圍都是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我看見很多人在我身邊跑來跑去,燈光發暗,每個人的臉都是綠色的,他們的牙齒閃著銀色的光芒。我很茫然,我到處亂走,最後我找到一個角落,蹲了下來,我想我很安全,我不殺別人,別人也就不會殺我了。

  可是他們找到了我,他們仍然向我開槍,他們射中了我肩上的小機器,它開始聲嘶力竭地喊叫。

  終於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雅雅幫我從電腦裡抽成績單,可是她嘲笑我,她說你穿那麼窄的裙子,怎麼跑得動?

  如果真打起來,你早就死了。

  我頭痛,我對自己說,怎麼辦呢?我適應不了,如果真打起來的話,我不要自已被淘汰掉,儘管我跑起來確實有點力不從心,也許果真是因為我的裙子太窄了。

  我想起了高粱,我想起來他有一把真槍,但是他的槍不可以用來玩樂。

  雅雅拉我去看電影,雅雅說那是一個由Fà;國女人寫的東方故事,自從我開過筆會,我就一直那麼讀法字。雅雅說那個女人的名字叫杜拉斯,她的故事叫《情人》。我說我不認識她,我不看薩岡,當然也不看杜拉斯,我已經看了幾百遍《西遊記》了。

  我們沒有臉紅,我們二十歲,我們還是處女,可是我們看到了男人和女人做愛,一點兒也不臉紅,類似的東西在我們的周圍跳來跳去,我們熟視無睹。

  我和雅雅一邊吃非油炸類健康食品,一邊討論他們為什麼做。雅雅說,那會很疼,因為她不愛,她只是為了錢,只為了錢,所以很骯髒,很疼。

  可是他給她洗澡,他們會洗掉一切,血,錢,欲望,一切骯髒的東西。我說。

  不對。雅雅說,有些東西是怎麼洗也洗不乾淨的。

  我點頭,我發現這比《西遊記》深奧,我一直想從孫悟空那裡找到愛的痕跡,他怎麼不愛女人,美女他也不愛,他誰都不愛,是有人限制了他的愛?還是他的理想限制了他的愛?

  二十歲的雅雅和我嚴肅地討論了錢與性的關係,在我們的問題少女的時代,我們討論得很隱晦。最後雅雅說,總之,那是一件很骯髒的事情。

  我們對視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我在很多年以後才發現,所有年長的男人都喜歡給他的小女人情人洗澡,他們想要洗去什麼?時間?或者罪?

  然後就是夏天了,我仍然沒有找過高粱,我想是因為我太忙了,我總是有很多書要念,我就像一隻勤奮的蟲子,不斷地把東西搬來搬去。

  我也不知道雅雅在幹什麼,我聽說她有了新的男朋友。

  她梳了兩條麻花辮,戴著有黑色邊的男式帽,她把帽檐壓得很低,她穿著亞麻布的直簡短裙,她纖細的腰際松松地系了透明的帶子。她把腳架到柵欄上,然後我們城市裡一輛漂亮的塗著彩色馬匹的城市獵人靠近了她,就像神話一樣。

  我想一定是雅雅主動地吻了玻璃窗後面的年輕男人,雖然她是一個風光的電臺DJ,她被所有聽電臺的男人性幻想,可她終究是一個小女孩。

  我猜測雅雅坐在那樣的車子裡被安全帶捆綁著,就像一隻五花大綁還手舞足蹈的貓,必然地,雅雅和她的情人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會釀造車禍,她的情人的三根手指必然會被壓縮成為兩個?一個?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雅雅在一個小時之內愛上了她的情人,他們的愛情在高速公路上開始,超過140碼了吧,車子盲目地向著前面飛,急切、沒有目標地,但是沒有人會注意到的,上了這路,慢也是慢不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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