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小妖的網 | 上頁 下頁


  一次七十年代人的集體做秀,也足以使所有的人都認為生於七十年代的寫作者們不過是喜歡做秀,所以無論我們寫什麼,他們只是看一看我們的臉,就平靜地合上了書頁。真是悲慘極了。

  我希望我的《小妖的網》出版以後,我也可以坐在北京的美麗人生吧宣稱,中國七十年代後女作家靠做秀出名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了。

  很多年前,我只有一台蘋果PC機,我用它學習BASIC語言。後來我有了一台單顯286電腦,我開始寫作,它的顏色是如此單純,我寫了我的第一個小說《獨居生活》,時年十七歲的我在我的處女小說裡寫道,幸福來得太快就不再是幸福。後來我拆了它,賣出了部分元件,我又買了一些記憶體條,換了主機板,硬碟和顯示器,總之除了主機殼和鍵盤,它什麼都被我換過了。再後來我有了一台TOSHIBA筆記本,它在第二天就降了一千伍百元人民幣的價,最後我給自己買了一台國產聯想電腦,很多年以後它變成了一個女人,一個很像我的女人,她會悲傷,悲傷得哭都哭不出來,她也會生氣,一生氣就當機,可是她痊癒得很快,真的很像很像我。

  我們都很孤單,所以很多時候我們互相安慰,從對方那裡得到快感。

  所以當電腦店對我說,它實在太老了,必須更換,我就破口大駡起來了。他們把她拆成了很多碎片,他們粗手重腳地清洗她,他們傷害了她,他們說她不過是一台機器,可她其實是一個女人,她有生命,善良,而且懂愛。真的。

  還有我的印表機,他更像我的孩子,我經常安靜地看著他,我滿足於等待的時間,充滿成就感,他吐出的紙頁上,新墨像水一樣浮在紙的表面,時間長了,才凝固成字。以前我說過,寫詩是做愛,寫散文是自瀆,寫小說是生孩子。當我老得不成樣子了,我在暮色裡凝視著我的孩子,用最溫柔的眼神,他們存在,白紙黑字,天真並且單純,我會很滿足。現在我會說,電腦是我的情人,印表機是我的孩子,我擁有他們,我就很滿足。

  我最喜歡他們搭售的教育類軟體中的一張《老鼠讀書咬文嚼字》,我每天都聽裡面的孩子奶聲奶聲地念兒歌。

  小老鼠,偷油吃,上燭臺,下不來。

  小白兔,白又白,愛吃羅蔔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愛。

  ……

  後來我打電話給一個女人,我聽到了她的電話錄音,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我要進來,現在是電話錄音,請你留言,嗶——

  我黯然地掛掉電話,有點傷感,我突然意識到,如果女人們開始回憶童年,那麼,她們已經老了。

  我一直都認為是兒歌啟發了我寫《點燈說話》和《吹燈做伴》,那是兩篇改變了我一生的小說,它們的題目來自一首北京民謠。

  小小子,想媳婦做什麼呀?點燈說話,吹燈做伴。

  後來有人打電話對我說,小說是一種近乎下賤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最乾淨的也只有兒歌了。我確實也沒有反駁他,因為很多男人都在抱怨,這個沒有處女的世界,我們多麼絕望。他們似乎比女人更痛苦,因為他們只能在幼稚園找女朋友,只有她們,才是處女。

  新的時尚和前衛,不再是群居時代或交換性伴侶,而是參加維護貞操的處女協會,它成為了一種新生活和新概念,誰都想來插一腳。這個飛起來的時代。

  我完成了我的新主頁,它的首頁是我十八歲時候的臉,鬱悶極了的一張臉,除了臉什麼都沒有露出來,如果還有人看得出來性感,那麼就真奇怪,那時候我是一個處女。再也沒有什麼動畫和留言本了,什麼CGI、JAVA,一概都沒有,點擊我的臉就能進入主頁,簡單極了。儘管很多人都說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可是我說我的感覺好。

  我認識了玫瑰啦啦,玫瑰啦啦顯然和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在我宣傳我的新主頁的時候,這位玫瑰啦啦小姐貼出了一個驚人的貼子,她說,大家都不要看茹茹的小說,因為茹茹是一個壞女人,據說她抽大麻,吃搖頭藥,跳舞很出格,而且在樸樹的歌迷會上,她居然跳了出去,親吻他的臉。

  玫瑰啦啦的貼子把我嚇壞了,我馬上就跟貼子說,第一,大家還是要看我的小說,如果你們都不看,我的書就會賣不出去。第二,我不抽煙,也不會抽大麻、吃搖頭藥,我會嘔吐。第三,雖然我確實參加過樸樹的歌迷會,因為有人給我票,我不去就會傷他們的心,可是我很乖,一直都坐著,我根本就沒有跳出去,也沒有一丁點兒親吻樸樹的企圖,我發誓。我幹怎麼啦?我不過是在一個捧著鮮花的老女人朗誦席慕蓉詩歌的時候,說了傻逼兩個字,我已經夠小聲的了。我怎麼啦?難道你就是那個朗誦席慕蓉詩歌的老女人?

  玫瑰啦啦說她當然不是。

  然後我們就約在一家餐廳吃飯,那天下大雨,我的寶藍色睫毛膏都被雨淋化了,它們弄傷了我的眼睛,我根本就看不清楚坐在我對面的玫瑰啦啦長什麼樣。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女人,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堅持用英語和我說話,我說我的英語很poor,她就很歧視地看著我。

  玫瑰啦啦說她再過幾個小時就去瑞士了,巧的是我們居然還真能見上一面。

  我說是啊是啊,不過您別再在論壇毀我啦。

  玫瑰啦啦說,你別當真,網路上的東西沒一樣是真的。

  我說,可是我真當了真。

  然後我們不談這個了,我們各自談了談自己的戀愛。玫瑰啦啦說她的男朋友剛回澳大利亞去,他在的時候,他們夜以繼日地做愛,那個男人非常愛她,他願意為她放棄一切,回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