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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趙春山仿佛松了口氣,神情略微放鬆:「要得。」

  三石村的招待所,是原先一戶大戶人家的祠堂改造的,公社運動時改成了集體宿舍,後來又改成了招待所,所以房屋的結構相當古老,牆壁倒是粉刷得乾淨,只是在雪白的牆壁上有一行粗大的紅字:計劃生育,人人有責!門口一間小屋內亮著燈,村長敲了敲屋門,一個腰板結實的老人走了出來,眯起眼睛望著我們。

  「金叔,這是南城來的東方記者,今晚要在這裡住一晚;趙春山也要住一晚,他的拖拉機被搶了。」村長告訴他。金叔看了看我,點點頭,對著趙春山笑了起來:「你的拖拉機被搶了,怎麼搶的?誰搶的?我早告訴你,總有一天會被搶……」他還想說下去,村長打斷了他的話:「金叔,不要多說,你帶他們去睡吧,我回了。」

  「你回吧。」金叔沖他揮揮手。村長跟我們打了個招呼,便轉身走了。

  「進來。」金叔招呼我和趙春山,將我們帶到他的小屋裡,裡面有一個大瓦盆,一大盆炭火燒得正旺,屋子裡被烤得暖融融的,一張小桌子上放著幾個烤得金黃的饅頭,散發出一股焦香味。我這才記起自己還沒吃飯,肚子不免叫了幾聲,趙春山4點鐘即被打昏,也是空肚子到現在,好似跟我比賽一般,肚子也叫了起來。我們三人聽見這叫聲,都笑了起來。

  「沒吃飯?」金叔將那一盤熱烘烘的饅頭端到火盆前,我們也不客氣,一人一隻饅頭一杯水,大吃起來。金叔笑眯眯地端來一盆熱水,趙春山吃了饅頭,用熱水將頭上的血洗淨。他的傷本就不重,傷口已經凝固,洗乾淨以後,眉眼也清秀了許多。金叔等我們吃飽喝足,便好奇地問起趙春山拖拉機被搶的經過,趙春山原本就說得不痛快,現在有了這麼好的聽眾,立即唾沫橫飛地說起來。

  趁他說話的時候,我掏出手機想再給江闊天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沒電了。看來是沒法和他們聯繫了,不過現在知道了屍體人已經離開三石村,我留下來意義也不大。我決定明天一早就走。

  有幾件事必須弄清楚,那就是:屍體人回來到底是幹什麼?村長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屍體人拖拉機上裝的屍體,從何而來?為什麼村長排斥我調查梁納言家裡的情況?這些問題都不簡單,這個三石村,也不簡單,要不是需要追蹤屍體人,我真恨不得在這裡多留幾天,將事情調查清楚——但是在眼前,追蹤屍體人是當務之急,調查的事,可以留到以後慢慢再做。

  「那個年輕人說沒說他要去什麼地方?」我打斷趙春山滔滔不絕的描述,他愣了一下,想了想,搖搖頭:「他沒說。」

  這可就麻煩了,我暗暗歎了口氣,窗外,烏夜潑墨,遠山綿綿,這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再找到他就難了。

  金叔聽完故事,見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提著電筒帶我們進祠堂裡休息。祠堂原本頗為寬敞,現在已經被新建的牆隔成許多小間,每一間門上都鎖著一把大鎖,落滿灰塵,看來已久未開啟過了。金叔打開其中一間房,從壁櫥裡取出被褥鋪在鋼絲床上,這就是我們的床了。我用手摸了摸,被子倒還乾淨,散發出洗衣粉的香味。

  「你們睡吧,我也要睡了,今天多喝了點。」金叔說著就退了出去。

  我和趙春山相視笑笑,他掏出手錶看看,才8點多鐘,怎麼睡得著?我提議去外面走走,他卻連連搖手,臉上又露出恐懼的神情:「不行不行,這是三石村呀,天黑了還敢出門?你不要命了?」

  「哦?怎麼回事?」我一聽這話有文章,急忙追問。其實也不用我追問,他已經開始說了。

  「你曉得嗎?運豬的都不願意到這裡來,」他說著,聲音忽然壓低了,左右看看,從他的床上移到我這張床,將腳塞進我的被子裡,帶著神秘的表情道,「三石村,是個古怪的地方……」他剛說到這裡,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尖厲的長嚎——我發誓,我從來沒聽見過這樣的號聲,分不清是男是女,透過耳膜直接作用於我的神經,淒慘而絕望。而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叫聲只叫得一半,便驀然止住,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一片死寂。黑暗濃重地壓在窗上,讓人透不過氣來。我立即跳下床,想去看個究竟,卻被趙春山一把拉住,他全身瑟瑟發抖,臉色死白,用被子包著自己,結結巴巴道:「不要去看,不要去看,快點過了這一晚走人,這裡的事,看不得!」他的神情讓我心頭一緊,背上一寒,略一猶豫,仍舊跑了出去。

  但願這聲慘叫與屍體人沒關係,我邊跑邊想,同時又暗暗問自己:你真的希望和他沒關係嗎?如果和他有關係,這至少是條線索……這種想法讓我心中一驚,覺得自己也有些可怕了,趕緊停止思考。

  趙春山不敢下地攔我,縮在床上大聲喊:「別出去啊,別出去啊……」撕裂般的聲音叫得我心裡一顫一顫的,要不是急於跑出去看,我真恨不得拿襪子堵住他的嘴。

  眼看跑到祠堂門口,卻驀然撞上一個人,定睛一看,金叔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到哪裡去啊?」

  「外面……」我疑惑地正要告訴他,他又笑眯眯地道:「聽見殺豬了?城裡人沒聽過殺豬,怕不怕?」

  那是殺豬聲嗎?我滿懷疑惑,然而他站在那裡,微笑著,卻毫不退讓,我只得嘀咕一聲回到了房間。

  那真的是殺豬嗎?

  趙春山見我回房,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光著腳跳下床,一把將我拉進門,關好房門,一邊抖一邊低聲道:「你怎麼這麼大膽?」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跟著他又坐到床上,一人倒了一杯熱水捧在手裡,問他,「你剛才說三石村很古怪,是不是指的這個?金叔說這是殺豬,是不是啊?」

  他拼命搖手要我放低聲音:「不是,當然不是殺豬。」他朝窗外看了看,聲音更低,低得幾乎聽不清:「三石村本來不古怪,但是,兩個月前,這裡發生了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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