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香血 >
三十四


  如果老王最後不叮囑這麼一句,我或許就無牽無掛地直接去了梁家;然而他的叮囑,讓我意識到,也許我會與屍體人狹路相逢,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不可預料。或許是剛才要體會屍體人的心情,不知為何,忽然有了幾分傷感,先打了個電話給家裡,問了父母安好,接著,便給貂兒打了個電話。

  世界上有這麼一種人,不強壯,不高大,卻好似一眼溫泉,每當與之相處,便仿佛周身沐浴在溫暖的水裡,看似柔弱,卻有著深邃的力量。我越與貂兒交往,越是能感覺到她身體深處溫暖柔韌的美,水一樣蕩漾,將我無窮包圍,即使沒有見到她,只是聽到她的聲音,那種溫暖依舊會彌漫在我周身,消融了寒冷蕩起的白霧。我和貂兒的對話,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我甚至沒告訴她我遇到了什麼,然而她依然安慰了我,用她的聲音和溫暖,輕輕地撫慰我。

  放下電話,我輕輕歎了口氣,打個電話給江闊天,他於百忙中找了個人,將梁家的鑰匙給我送來,我叫了輛車,直接去了梁家。

  再次來到這棟小樓,當時的芳香已經消失殆盡,正是午飯時分,家家視窗的抽油煙機呼呼鼓動,社區內縈繞著人間煙火味道,樓道口不時有下班的人進入,比上次來要熱鬧了許多。

  梁家門口卻依舊冷火秋煙,只幾天工夫,門上已經積了一層灰塵。我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四面的窗簾都沒有拉上,陽光通透地射進來,照得屋內十分明亮,纖毫畢現。

  屋內和我們離去時一樣,沒有什麼變化,一切物件各歸其位——實際上,我們當初來的時候,這裡也十分整潔,門口倒下的那只陶瓷花瓶早被員警順手扶好,不見淩亂痕跡。梁波死後,梁納言也失蹤了,這套房子,也就這麼寂寞地過了這麼多天。我走進梁波的房間,略微掃了一眼,立即發現不對。這房間裡原本十分淩亂,到處都扔著東西,現在卻被收拾得十分整潔,不見絲毫髒亂。

  我的心怦怦跳起來——是誰回來過?是梁納言還是屍體人?

  我匆匆審視一番屋內的東西,打開衣櫃的門看看。我記得上次打開這衣櫃時,曾經發現這裡的衣服被取走了許多,但是仍舊有大半櫃的衣服在內。現在情況又發生了變化,衣櫃裡已經空空如也,一件衣服也不存。

  衣服都到哪裡去了?我滿懷疑惑。如果回來的是梁納言,他為什麼要拿梁波的衣服?從上次看到情形來看,這衣櫃裡的衣服,應當都是梁波那種年輕人穿的才是——難道回來的是屍體人?

  我忽然覺得全身一寒,仿佛身後有個人。我深深吸了口氣,猛然一回頭,卻只看見門的影子靜靜地鋪陳在地板上,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是我太緊張了。

  在這個房子裡,究竟是誰曾經回來過?

  即便回來的是屍體人,他怎麼可能一次性帶走那麼多衣服?我覺得這事很奇怪,直到我在房間裡審視許久,這才看出來,地面和床上扔的衣服,比我上次看到的多了不少,和淩亂的被子揉在一起,一時之間我竟然沒有看出來。

  沒有人能在不為鄰居察覺的情況下一次帶走這麼多衣服,那些衣服並沒有出這個房間,它們只不過是被人從衣櫃裡清理出來了。

  為什麼要清理衣櫃?

  我心中一動,將衣櫃門大敞開,在櫃內仔細搜索起來。

  然而我什麼也沒有看到——這是很自然的,就算本來有什麼,現在也一定被人拿走了。

  我像獵狗一樣將眼睛和鼻子湊近衣櫃的每一層,仔細查看,當我搜到衣櫃最底下一層時,驀然聞到一陣極其熟悉的芳香。

  是那種香!

  此時此地,聞到這種香,我全身一乍,無數雞皮疙瘩在厚厚的衣服下蹦了出來——這香味極淡極淡,如果不是我的鼻子幾乎貼到櫃板上,幾乎要忽略過去。或許是香味太淡的緣故,這香氣裡沒有以前每次聞到時的那種恐懼資訊,反而彌漫著淡淡的無奈與悲傷,讓我的心愈加沒有著落。實在無法忍受這種詭異的感覺,我從衣櫃內抽身出來,沖到窗前,嘩地一聲將窗戶打開,聞到從窗外飄來的人間氣息,聽著人們高聲的談笑,感覺到一點人氣,這才有勇氣再次來查看衣櫃。

  這次查得比較仔細,終於在我聞到香氣的地方,看到一個小小的痕跡。那是一個4寸來長、一寸來寬的痕跡,仿佛是放過什麼東西,那東西現在不在了,但是因為放的時間長,痕跡便留下了。

  這裡放的是什麼?

  我又在這間房裡仔細搜索一遍,再沒發現什麼新的線索,便退了出去。

  我仍舊無法確定回來的是誰。梁納言在這件案子裡扮演了一個奇怪的角色,所有的證據都顯示案發時他不在現場,然而他卻失蹤了。有些員警認為,他可能是去旅遊去了,據鄰居說他有這樣的癖好,經常一時興起便出門旅行,並且每次旅遊的去向都十分神秘,連他兒子事先都不知道。作出旅遊推斷的依據,就是衣櫃裡丟失的衣服,他們認為是梁納言帶著這些衣服去旅遊了,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一直沒有露面。但是江闊天卻始終對他表示懷疑,只是苦於找不到證據,也找不到本人。從掌握的梁納言的情況來看,這次回來的應該不是他,無論梁波是不是他殺的,他都一定會有所反應,以他的智慧,一定知道,對此事毫無反應,反而會引起更大的懷疑。也因為這個道理,我對江闊天的懷疑很不以為然,如果不是回到這間屋子,我幾乎要忘記了梁納言這麼個人。

  既然回來的不是梁納言,那麼,就只能是屍體人了。想明白這件事後,我忽然覺得屋子仿佛變得陰涼了——無論如何,一間曾經走動過屍體的房子,已經算不得正常的房子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