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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我不想再瞞你,我跟他認識快三年,你還記得那時你帶非明回你爸媽家過年,結果被他們罵了出來的事嗎?我為你覺得生氣,憑什麼坐過牢就不是他們的女兒了,你爸媽老頑固就算了,謝望年他竟然也幫著欺負你。我氣不過,背著你找他「理論」了一次,我也沒想到後來會成了這樣,他說他喜歡跟我在一起,我也不討厭他,可我怎麼好跟你說呢?認識他那會兒,我還沒有出來單幹,在崔敏行的夜總會裡混。那時望年剛從技校裡出來,我還介紹他去給崔敏行做了一陣司機,後來他別外謀了高枝,我也從夜總會出來了,可我跟他還一直有著聯繫。在巷子裡撞倒我的那一回,他其實是偷偷開著領導的車來找我,他不知道你也在那裡,這完全是一場意外,我只有裝傻。本來也沒打算跟他認真,大家玩玩罷了,我以為等他厭了我,這件事也就這麼過了,我也無所謂。可是桔年,我沒想到他對我是動真格的,他現在要我跟他走,我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上這樣的傻小子了,我顧不了那麼多。」

  平鳳站了起來,「該說的我都說出來了,我也不指望你祝福,那些都是虛的,只有抓得到的日子、數得了的錢和留得在身邊的人才是真的。你諒不諒解都一樣,我一輩子都當你是朋友,至於你當不當我是朋友,這都無所謂。我也記得我欠著你的,這輩子運氣好的話再還你好了。話就說到這兒,我走了。」

  她當真就要走,桔年一把攔住她,「平鳳,我也不怕你笑話,我爸媽,還有望年那邊我早死了那條心,說放不下的,也只剩那點兒血緣了,問題是望年他能帶你去哪裡,他除了開車還有什麼本事。他年輕,可以衝動,但是你以後怎麼辦?」

  平鳳說:「不走是不可能的,以你爸媽的脾氣……也是,估計哪個父母知道自己的兒子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都不可能過上消停日子。不過你放心,我和望年不久前剛做成了一件大事,錢很快就要到手了,這筆錢也夠我們過上一段時間。我不求什麼寶貴,只要一個對我好的人,日子安逸一些,不用再吃那碗皮肉飯,那就足夠了。」

  平鳳說這些的時候,因為桔年的關切,所以重新有了幾分振奮,仿佛好的日子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桔年卻仍回不了神。她跟望年不親近,可這個弟弟她知道的,從小被爸媽寵壞了,他能做得了什麼事?他有什麼能力承擔平鳳這樣一個女子傾盡所有的一生託付?桔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害怕他們鋌而走險,就像當年的小和尚……她太熟悉這種擔驚受怕的感覺,於是只能央求:「平鳳,你冷靜點兒,好歹說清楚,你們的錢從哪兒來?我爸媽那點家底早沒了,望年到哪兒

  賺得了這樣一筆,還有,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

  平鳳的神情開始變得複雜,她回避著桔年的目光,「別問了,有些事知道得多了對你沒什麼好處,桔年,你保重。如果我和望年的事傷了你的心……」她頓住了,以桔年攔也不攔不住的速度,左右開弓地用力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對不住了。」

  桔年呆在那裡,眼看著幾道清晰的指痕漸漸浮現在平鳳素顏的面頰上,正如悲哀也這麼浮在她心裡。她是不希望平鳳和望年在一起,但是有什麼辦法,要走的人,從來就留不住。

  「你等等,別走,等我一會兒。」桔年跑回了房,很快又回到平鳳身邊,把一樣東西塞在沒反應過來的平鳳手裡。那是唐業給她的一張卡,裡面是不大不小的一筆錢。唐業是不會收回他的心意的,所以桔年留下了,原本是打算用在非明身上,可是現在非明回到了陳潔潔身邊,而周子翼為了陳潔潔願意接受非明,她的醫療和生活已經不是問題。周家為非明請了專職的看護,桔年甚至不用再日夜守在病房前,她節扣就可以回布藝店上班,一個人的日子足夠應付了。她用

  不上這筆錢,但平鳳也許用得上。雖然平鳳說她很快就會有一大筆錢進賬,可平鳳含糊其辭背後藏著的隱情,讓桔年感到事情也許沒有有那麼順利。

  「你拿著,不說去哪裡也好,省得掛念。但是假如望年靠不住了,你至少得有個防身的錢。拿著吧,就當給自己留條後路。」

  平鳳笑得像哭,「有你這麼不相信自己親弟弟的嗎?再說你瘋了,非明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

  桔年只得告訴平鳳,非明跟回她生母了,她現在已經屬於另外一個家庭,輪不到自己來管。

  平鳳捏緊了那張卡,她沒有跟桔年推來推去。她知道,桔年從來不是個做表面人情工夫的。桔年把錢給她,就是認定了她比自己更需要。

  「老是我這樣欠著你的沒意思。」平鳳扭開臉去,不想在這個時候讓桔看見她一塌糊塗的樣子,所以她拼命地擠出一個笑臉,「求你啦,總得給我個機會讓我還你,讓你也試試欠著我人情的滋味。」

  「總會有機會的。」桔年便也試著去笑。

  「那孩子找到了她親媽也好,你別怪我說得不好聽,留她在身邊,你找個好男人都難,這事沒多少個人願意買一送一。桔年,你也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沒有過不去的事,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別苦了自己。」

  桔年低頭笑笑,什麼也沒說。

  平鳳捅了她一下,「別裝,剛才那個誰不是才從你屋裡不情不願地走出去嘛。」

  桔年說:「他過來逛逛罷了。」

  「那他怎麼不到別處逛啊。得了,我能看不出來,說到底就那麼回事,你見過那發情的狗嗎?

  腦子裡沒別的,只會在它看上的母狗身邊晃蕩——我不是罵人啊,我就想說人跟狗其實在這方面沒區別,他都恨不得直接爬你身上去了。」

  平鳳口無遮攔,話說得辣俗,倒也直截了當,桔年窘得滿臉通紅,「說什麼呢!」

  「你勸我,我也來勸你,桔年,人活著還是得現實點兒。」平鳳說道理的樣子很詭異,但她卻卻說得由衷,「以前怎麼樣咱不管,我就認這個理,你看他,長得帥,有錢,有好工作,最重要的是他肯圍著你轉。你的好我知道,你配得上這樣的人,但別人不會這麼看,說得坦白一些你別惱,在別人眼裡你坐過牢,年紀也不小了,你再找不到這樣的啦!」

  桔年一笑,「你不是說過,要我找一個跟我的過去沒有關係的人嗎?」

  「問題你有這樣的人嗎?」

  桔年想起如今身陷囹圄吉凶難卜的唐業,她得承認平鳳說得沒錯,她沒有這樣一個人。

  可為什麼她身邊必須要有一個人。

  桔年不願意再往這個問題裡深究,便對平鳳隨口說道:「他現在自顧尚且不暇,來我這兒訴訴苦罷了。」

  「他怎麼了?對不,我記得以前那個冤大頭對你也很有意思的樣子,現在怎麼人影也不見了?」

  平鳳總算是想起了唐業。她要走了,留下她唯一的朋友,她只能説明桔年掃描身邊任何一個有可能的男人。

  桔年苦笑道:「他更不會來了,他們兩個說到底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剛走的那個姓韓的,不是聽說他老子是什麼法院院長,家裡面應該是挺有勢力的嘛,按量說沒什麼擺不平的事啊。」平鳳低頭用腳尖在地板上劃著,然後她拉著桔年,索性又坐了下來,接著問,「你哪我說說,他們到底都怎麼了?」

  桔年沒想到她會在這個問題上如此感興趣且刨根問底,不過平鳳走了以後,可能她連個找個肯為她這些事情創根問底的人都沒有人。她並不願意捲進韓述和唐業的案子中去,只是從他們兩人的敘述中得知這件事的大致始末。於是桔年歎了口氣,她坐回平鳳身邊,就跟她簡要地說了。

  韓述調查建設局一案,唐業涉案,韓述疑心幕後另有主使,而且已經掌握了些證據,卻為此與他父親起了爭端,最後人被趕了出來。韓述鬱鬱不得志,案子丟了,工作必須變動,唐業也勢必頂罪……桔年淡淡地說出自己所知的來龍去脈,盡右能地像一個旁觀者,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可這樣並不精彩的敘述平鳳卻聽得異乎尋常得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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